後來宗辭才從其他人隱約的透露裡了解到些許端倪。
原來在很久以前,清虛子曾經還是太衍宗大弟子之時,曾與一位宗內一位同性弟子互結道侶。
可惜的是,那位道侶不知為何在修煉上出了岔子,墮入魔淵。
“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你師尊就提劍將其滅殺,就地渡了雷劫,從元嬰中期連躍兩個小境界,直入分神,名揚修真界。”
那人說起這段往事時,表情明顯有些後怕,“都說我們修道無情,但事實上想要真正無情,談何容易?你看古往今來那些修無情道的,又有幾個能夠做到斷情絕愛,殺妻證道?”
“再說了,就算入魔是不可逆的,但至少兩人互為道侶數百載。相處了如此之久,即使是貓貓狗狗都有感情了,可清虛子卻是半點猶豫都無,手起劍落,將跪地苦苦哀求的道侶頭顱斬落,證道無情。”
“你以為你師尊為什麼能夠在無一人反對的情況下成為正道領袖?因他嫉惡如仇,眼裡不容沙子,也因他的無情,絕對公平。”
宗辭一驚,沉默之餘卻也沒有多少意外。
師尊一直是這樣的人,冰冷無情,淡漠至極。
有時甚至連宗辭都會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感情存在。
像是屠了齊國那一晚,宗辭瀕臨崩潰。可清虛子高高在上俯視著那些橫亂的屍首時,火光映在他蒼涼眼眸,也未能成功染上半分溫暖。
所以,最後也算是應了那句話,怨不得任何人。
成仙又入魔後,宗辭雙目血紅,渾身黑色魔威獵獵,從空中墜落。
清虛子又驚又怒,直接飛來一劍,即使麵對自己朝夕相處數百載的大弟子也無一絲動容。
“我說過的。”
男人的眼眸裡是萬年不化的冷酷堅冰,“若是你入了魔,為師定當清理門戶。”
森寒劍氣擊在淩雲劍尊心口,逼得宗辭跌落塵泥,嘔出一口血。
這一劍,清虛子未有絲毫留手,一劍便是去了本就和域外天魔纏鬥重傷的宗辭半條命。
“我並未失去理智,難道...師尊也是......不信我麼?”
他喃喃自語,強撐著驕傲抬首,每說一個字便有破碎的內臟混著血液嘔出,觸目驚心。
從踏入修真界起就是天之驕子的淩雲劍尊,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
然,換來一聲嗤笑。
“入魔之人,談何信任?”
在那雙蒼眸裡,宗辭沒能看到半分感情。
果然,果然。
他的師尊就是一個無情之人。
恍惚間,宗辭又想起那句話。
‘相處了數百載,即使是貓貓狗狗也有些感情了,可他卻是半點猶豫都無,當真無情至極。’
罷了,這條命由他給的,那還給他便是。
可在看到這張臉的刹那,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依舊洶湧著衝開了閥門,從宗辭不想回憶的腦海深處熙熙攘攘湧出。
帶著絞痛、酸楚、難以置信、恍惚、痛苦,還有足以蝕骨的仇恨。
玄衣弟子的臉色頓時更加蒼白了幾分,原本就憔悴的臉色越發難看,血色儘失,搖搖欲墜。
無數聲音在宗辭耳邊響起,或輕或重,忽大忽小,倏遠倏近。
明明......明明宗辭以為,清虛子早已飛升成仙,離開此世,此生再不得相見。
明明重活一世,他已然決意拋棄那些過往。
複仇就像是一條充滿地獄業火的道路,一旦沾染上,終生都會活在業火的陰影之下。
難道仇恨隻能用仇恨平息嗎?這個世間隻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嗎?
曾經的宗辭還小,無法違抗師尊的命令。
但現在的他,早已決心放下一切。
說是放過仇恨,倒不如說是放過自己。
在玄衣弟子轉過身的刹那,青袍烏發的小男孩眯了眯眼,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這張臉比之宗辭記憶中要稚嫩,年輕得多得多,卻依舊輕而易舉地勾起了他的夢魘。
宗辭下意識就想後退,卻又迅速收緊指尖,如夢初醒。
這輩子要為自己而活。
“你是哪一峰的弟子?在這裡作甚?”
這句問話讓玄衣少年瞳孔稍稍驟縮,極快恢複了往日般的平和。
“不......我是來這裡打掃的外門弟子。”
宗辭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
不,不行,不能暴露身份。
他按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緩緩蹲下/身去,同穿著青色道袍的小男孩平視。
黑眸同蒼眸對視。忽然,前者張開雙臂,眉眼彎起,如天空般毫無陰霾地笑著,像一個普通至極的少年,和任何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沒有半分不同,語調輕快。
“你是哪個峰的小孩兒,怎麼會跑到藏經閣這裡來,要不要哥哥帶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