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妖仆連忙福了福身,急匆匆朝著殿外走去。
他先前沒少受林公子的恩惠,如今得趕快想個辦法傳信去。
“坐。”
宗辭也沒客氣,撩起袍子便坐下,隻不過眼神依舊順著自己手背而落,低眉斂目。
這副模樣倒是讓容斂多了幾分興味。
他沒記錯的話,這玄衣少年從打一照麵開始,目光就從未正兒八經落在他身上過。
容斂已經成功修出九尾,舉手投足間風姿渾然天成,又位高權重,容貌即使在俊男美女紮堆的修真界也是一頂一,巴結他這個妖皇的人數不勝數。
更彆說修為低的煉氣期了,看了一眼走不動路醜態畢露也是常有的事。
隻要是他出現的地方,必定會是那個視線的聚焦點,從無例外。
或許是習慣了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高高在上的對待,如今乍然遇到一個波瀾不驚的,容斂便遏製不住生了興趣。
“為什麼不抬頭,難道本座還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成?”
聞言,玄衣少年才抬起頭來。
在宮殿火燭的掩映下,那種精雕細琢的美麗愈發纖毫畢現。跳躍的暖色為他眼尾鍍上一層驚心動魄的色彩,不知為何,也讓容斂心中莫名的悸動愈發強烈。
宗辭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複又迅速移開眼神,一副止乎於禮,如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的模樣,“陛下說笑了。”
這可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紅衣男子眯了眯眼,正想開口,忽然雙指並攏,遙遙往空中一點。
這是接收或者使用傳音符的手勢。
宗辭用餘光瞥了一眼,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他現在不過一個煉氣期,所作所為都得符合一個煉氣期的身份。
既然知道容斂精通魅惑,一個煉氣期當然不會狂妄失禮到直勾勾盯著人家的臉看吧。
再說了,宗辭也不想看到那張,僅僅一眼就能勾起他無限過去的臉。
“族內出了一點緊急事務,本座許是要失陪一下了。”
片刻後,容斂收回手指,從主位上站起,表情也從之前的閒適慵懶變得隱約有風暴醞釀。
離開前,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端坐在那裡的玄衣弟子,輕笑一聲,遞過來一塊牌子,“失禮了,若覺得這裡太過無趣,可以去赤霄宮的藏書閣走走。那裡有不少功法古籍。”
“你是本座親自帶回來的貴客,不會有人攔你的。”
容斂說這句話的時候,為了禮貌,宗辭選擇了直視。
紅衣男子的眉宇在燭光下隱含著高高在上的輕緩,如冠玉般完美無瑕的麵容足以讓任何一人為之瘋狂,更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輕慢和薄涼。
宗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過那塊木牌。
“好。”
玄衣少年頷首,語氣平緩,“多謝陛下好意。”
等到那片火紅的衣角消失在空中許久後,宗辭才恍然回神。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仔細端詳過容斂這個人了。
雖然年少時曾在一起分享過彼此七年的時光,結伴遊曆過修真界近半區域。
但到底,七年時光對於閉關動不動數十年的修道之人來說,簡直微乎其微,短地就像彈指間。
在分開後的數百年裡,宗辭成為了淩雲劍尊,容斂加入妖族風雲變幻的朝堂。
他們都變了太多。
宗辭上輩子曾默默為容斂做了很多,多到有一些事情他自己都忘記。
在宗辭心裡,容斂一直是年少時那個衣衫似火,囂張跋扈的模樣。
就像他也從沒想過最後的告密者竟然會是容斂一樣,因為他早就在心底給對方安上一個形象。
等到方才那深深一眼,宗辭才驚覺——
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端詳過這個人了。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妖皇,距離他印象裡那個意氣風發,風華絕代的狐狸少年,相差太多。
多到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人非土石,孰能無變?即便是土石,也會化作塵沙。
到底還是自己太過沉湎於過去,庸人自擾。
宗辭從座位上站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衣擺,呼出一口氣來,朝著殿外走去。
這一刻,他那一顆還有波瀾的心終於完完全全靜止下來。
罷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上輩子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