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元嬰修士,聽到分神即可,僭越太多隻會得不償失。
若是罔顧修為差距強行參悟,落在一些修為不夠的人腦海裡,這聲音會變成了嘰嘰喳喳的亂符,近似耳鳴,識海刺痛。有些人不願放棄,想要聽到更多神通,卻在片刻後抽搐著七竅流血,倒在地上。另一旁守著的天機門童子見了,立馬一揮手上拂塵,護體神光便將這些人護住,隔絕所有聲音。
一旦講起道來,時間的流逝便很難感受得到了。
前麵的幾層都沒有花費太多時間,進入第五層後講道的時間便呈倍數延長。
然而這些對宗辭都沒有什麼大用。不論修為,僅談心境,他對道的體悟也不會比千越兮差多少。
於是聽到大乘期的時候,宗辭睜開了眼睛。
不知不覺,原本的天光也逐漸晦暗下來,整個廣場隻能看到悟道蓮散出的光點,還有不斷飛舞的螢火蟲。
廣場之上一片靜寂,遠處修為低微的修士們封閉了五感,就地修煉。實力高深的修士則屏息凝神,專心參悟。
一時間隻能聽到遠處山野間吱呀吱呀的蟲鳴,還有講道那人低沉的聲線。
睜眼之後宗辭才發現偌大廣場竟無一人離席,好巧不巧他還坐在最中間,要是他躡手躡腳走出去,以他的修為萬一惹得注意,那就尷尬了。
於是宗辭隻能繼續坐在原地,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卷書,就著一旁琉璃燈紫色的光線,在夜空下慢慢起來。他早就收了鞋子,一隻玉足搭在蒲團上,探到散著霧氣的冷泉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白袍散落下來,邊角垂到水中浸濕,姿態閒適又隨意,仿佛不是坐在講道第一排的蒲團上,反而像是坐在自家後院池塘邊。
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讀著讀著,書頁上突兀地落下一小截尖尖的陰影。
宗辭一抬頭,一隻紅頂黑頸的長生鶴正在他身旁不遠處,用長喙優雅地梳理著自己一身乾淨雪白,沒有一絲褶皺的羽毛。
之前天機門主驚豔的出場都是它們帶來的。現在千越兮要講道,這些長生鶴就被投放在了廣場的冷泉裡。靈泉水經過了篩選,其中並沒有小魚小蝦,這些鶴們百無聊賴。
宗辭轉念一動,反手在儲物袋裡掏出一塊玉盒。
上次事務堂弟子送了不少補品,好巧不巧,雪蓮也在其中之一。
“喏。”
他把手裡的玉盒放在臂彎,朝著長生鶴那邊抬了抬,一邊佯裝看書,實則用餘光留意周身。
明晃晃的引誘。
原本高貴冷豔,對人類不屑一顧的長生鶴正想扭頭,黑豆般的眼睛在看到玉盒裡還有其他嬌翠欲滴的紅果子時,突兀地頓住了。
傳說長生鶴終年被養在雪山之上,吃隻吃天山雪蓮。
事實上,事情的真相,是因為天機門隻給它們喂天山雪蓮。所以如今在看到玉盒裡還有其他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時,長生鶴......可恥的心動了。
它抬頭看看,這個人類似乎還在低頭看書,完全沒有要注意到這邊的模樣,於是暗自挪動鳥爪,一點一點挪了過去。
手臂上的重量微微一沉,偽裝看書的宗辭也重新抬頭來,看著埋頭在他玉盒裡大快朵頤的長生鶴,眼底帶上了一星半點的笑意。
另一頭,如今修真界頂層的修士大多都是出竅期,所以講到大乘期這裡的時候,千越兮放慢了步調,講得格外詳細。等到講完大乘期之後,他頓了頓,止住話頭,體貼地留了不少時間給眾人有消化的餘地。
停下之後,他便在神識裡望見了這一幕。
少年膝上放著一本書,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白皙的皓腕,唇角帶著笑意,側臉在紫色的燈火中明明滅滅。一隻手撐著頭,長長的烏發滑落在肩頭,另一隻手上放著個玉盒,好幾個紅頂的鶴腦袋都在他臂彎裡探頭探腦,還有幾隻吃飽了的長生鶴乾脆就在蒲團邊坐下,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毛茸茸的雪球子。
千越兮有些訝異。
彆的不說,長生鶴是天機門的禦寵,他自然清楚這些家夥的難伺候。
雖說它們是動物,但卻格外通人性,即便是天機門的小童也入不得這些矜貴的家夥的眼,也就隻有千越兮這樣清冷澄澈,不入紅塵的人,它們才會勉強搭理。
特彆是......看上去還同少年十分親近。
“彆鬨彆鬨,真沒了,你們把我的人參果都吃完了。”
後來的幾隻鶴沒能吃到人參果,隻能懨懨地咽下雪蓮。最開始來蹭吃蹭喝的那隻長生鶴吃的肚子飽飽,歡快地撲騰了一下翅膀,把泉水掃到白衣少年的臉上。
被掃了一臉水的宗辭:......
他抹去臉上的泉水,忽然在指縫間看到平台上麵對著他的天機門主。
後者並沒有開口,依舊是那副芝蘭玉樹般的清冷模樣。
因為目盲的緣故,宗辭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看向這邊。
可不知道為什麼,宗辭就覺得千越兮就在看著自己,一直都在看著自己。
——而他卻在擼彆人家的鶴,還給彆人家的鶴喂不該喂的東西。
一個緊張之下,他下意識朝著高台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少年的笑容燦爛,如星般的眼眸彎成了月亮,像極了千越兮沉溺了千年,那個不願意醒來的舊夢。
笑完之後,宗辭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到底乾了什麼,嘴角僵硬無比。
人天機門主又不一定就是看過來,他笑給空氣看嗎,太傻了太傻了太傻了!!!
可下一秒,他卻驚悚般地看到——
那位聖潔無瑕,似乎從來都不會有絲毫情緒起伏的天機門主,朝著他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