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無辜的。”
溫和縹緲的聲音在山林間回蕩, 任是誰都能聽出這句話下的篤定。
林間一片靜寂, 白衣烏發的男子似未所覺,“道友不妨看看方才那具自燃的屍體,隻有鬼修才能催動黃泉業火。至於判斷鬼修的辦法, 貴宗一定不陌生。”
要是換做其他人, 執法長老恐怕隻會冷笑兩聲,毫不留情地一揮手, 示意弟子們將宗辭押回去, 絲毫不講情麵。
要知道,執法堂可是直接隸屬掌門和長老團的組織,平日裡單個的長老都沒有權力直接過問執法堂的事務, 特彆還是在如今這種難已解決, 基本證據銷毀殘缺的情況下,那斷然是沒有放人理由的。
但......現在說話的, 可是天機門門主啊!
關於這個神秘,又在修真界具有超然地位的組織, 已經不必再過多闡述。
講道理,修真界還是以實力為尊。像是大乘期, 渡劫期這種巔峰大能, 早就不受任何規矩方圓約束,更彆說像天機門這種強大, 實力又深不可測的組織。
太衍宗上下早就下達過命令,不論如何,這次天機門主選擇下榻在太衍宗, 萬萬不可與其交惡,能順著對方來的一定要順著對方來,怎麼也得結個善緣。
接受到執法長老的暗示後,站在身後的弟子連忙再次上前,在空中捏碎了幾道符篆。
從符篆上飄出來的幾朵鬼火都落在了地麵的屍體表麵,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火花則落到四周被鬼氣侵染的樹上,並沒有任何一點落到站在空地中間的玄衣弟子身上。
這也證明了天機門主所言非虛。
其實這一點執法長老都清楚,隻不過他們沒有當場驗證,一是怕這個外門弟子雖不是鬼修,卻是鬼修安插的探子;二是怕出了這麼大個事情,他們給不出宗門交代。
可天機門主都出來作證了,那這條指控自然無從談起。
“這......門主明察秋毫,知曉萬物,洞察天機,秉公無私。”
麵對一位渡劫期巔峰的大能,執法長老說話都有些結巴,“既、既然閣下都這麼說了,那想必一定、一定是個誤會。”
“嗯。”
千越兮微微頷首,也不再管這些執法堂的人,而是調轉身下輪椅,重新轉向了那位站在空地上的少年。
他看似輕描淡寫,就連語氣也如平常一般無二,攏在寬袖下的五指卻忍不住緊張的蜷起。
“既然都是回主峰,那道友不妨同我一起?”
宗辭卻沒有太過注意到這句話,他還在思考為什麼千越兮會忽然出現,甚至開始思維發散,懷疑是不是因為淩愁獻祭了柳元,散播出無數鬼氣,這才引來了天機門主。
是個人都知道天機門從不隨意插手世俗。但他們隻要插手,那就代表一定要發生大事了。例如這次天機門主出世開壇講道,全修真界都眾說紛紜,什麼猜測都有。
畢竟,此次天機門入世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修真界這麼多年都如同一潭死水,也就從半年前鬼域之主突襲妖族開始,才掀起了波瀾。要說天機門不是為了開戰的事情而來,任是誰也不信。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特地為他而來。
但這個猜測太過荒謬,荒謬到宗辭根本沒有多想,直接就匆匆略過的程度。因為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他都同這位門主不熟,就連見麵,也不過一麵之緣而已。
因為走神,等在場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他身上的時候,宗辭才意識到了不對。
為了掩飾,他連忙低頭,用袖子遮住口鼻,咳嗽兩聲,低聲回道:“好。”
少年往前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著執法堂的幾位長老拱了拱手,“我是內門弟子宗辭,如果諸位回去查明後還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來宗門找我。”
執法長老連忙訕訕:“我們自然相信門主的決斷。”
天機門一卦獨步天下,天機門都說無罪,誰敢說一句不對?
瞧著平日裡不可一世的執法堂也這樣伏低做小,低眉順眼,宗辭內心忽然有些想笑。
本來在看到撕裂空間碎片時,宗辭還以為是清虛子感知到淩愁氣息前來,這樣他的身份不僅有暴露的危險,還會產生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沒想到的是,來的竟然是天機門主。
但不管天機門主究竟為何而來,宗辭都得感謝他替自己解圍,不然以他的脾氣,多半是梗著一口氣不願出示那張主峰弟子牌,要去那執法堂裡走一遭的。
想到這裡,宗辭側過頭去。
天機門主依舊好端端坐在輪椅上,全身上下無一不好看,似乎同身後的月光流螢融成一片。
雖然他雙眸依舊緊閉,但不知為何,宗辭總覺得他的神識從未從自己身上挪開過。
少年愣了一下,幾乎是帶著慌亂般散去自己那個重新浮現的荒謬想法,衝著那人笑了笑,快步走了過去。
袖口裡,緊緊收攏的手心忽的鬆開,反倒帶了些不為人知的局促。
像是被那勝一庭白雪梨花般的笑容晃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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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妖族的赤霄宮,也出了件大事。
夜色漸深時,活動在皇宮附近內外的人便少了些。
妖族是不興凡界那一套的,能當上妖皇的,個個實力都得出竅及以上,犯不著像凡界帝王那樣派出禁衛軍駐紮皇宮,神識一覆蓋,比什麼都管用。
從前半夜到後半夜的時候,皇宮深處忽然亮起了一盞燈。
這盞燈是妖仆總管點的,原本妖族夜視能力都強,無需點燈多此一舉,但這盞燈卻搖搖晃晃,一路從深宮晃到了後殿。
“何事?”
正在批改奏折的容斂頭也不抬,燭火在他眼瞼上跳躍,比那盞鮫人燈燃起的火更為驚心動魄。
“回......回陛下。”
總管身後還拖著一個染著血的下仆,跪在台階上的身軀像篩子一般顫抖,“妖塔......地下妖塔失守了!”
“哐當——”
方才還好好立在原地的書桌忽的一下被人推翻,上方的硯台混著筆墨嘩啦啦滾落,在數張奏折上留下難以清洗的斑駁痕跡。
容斂的臉色沉的可怕,身上比火燭更甚的紅色像是要就地燒起一樣,更加襯得他眼眸狠意烈烈,身後九尾虛影乍然顯現,寸寸翻滾,遮天蔽日。
妖仆又驚又懼,悄悄抬眸去看,隻見殿上那人臉上和額心都已經浮現出繁雜妖紋,眼瞳也變成了冰冷的暗金豎瞳,已然是半妖化狀態。
鮮少有人得知,在千年前,妖族原本不似如今這般頹勢。那時的妖族,即便同正道,也有一戰之力。
隻不過先皇出事,四大世家的太子和各位皇子便開始爭奪妖皇之位,最後讓容斂這個青丘一族的太子上位,原先那些叱吒風雲,在修真界也有許多名望的舊臣便全部被囚禁在了地下妖塔。
沒人知道為什麼容斂要把這群妖族的中堅力量打入妖塔,但妖族以強者為尊的觀念比之修真界更為刻板,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個道理,他們比誰都清楚。
而如今,在不遠處的地方,地下妖塔的封鎖即將告破。千百頭化做原型的凶獸正在衝撞著刻滿封印的石門,想必不多時就會衝出牢籠,來同容斂這個見他們關押進去的罪魁禍首算賬。
最糟糕的是,鎖魂燈並不在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