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後,道童按下波瀾的心緒,踏出庭院,朝著主峰下麵的陵光大殿而去。
昨夜雖然清虛子入定,神識卻也察覺到了妖族族地不尋常的異動,再加之鬼修和天機門主,這兩件事情總不會就這麼湊巧,剛好就湊在這一晚發生,定是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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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伴隨驚雷降落的雨依舊未停,綿延不絕。
和外麵族地裡的騷動不同,赤霄皇宮內一片靜寂。
昨夜妖皇啟動護族大陣,許多妖修都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走出洞府圍觀眺望。天一亮,整個赤霄宮附近的茶樓酒樓裡都是此起彼伏的討論聲。
一隻紅鳥,一隻青蛟,一隻白虎,還有一隻九尾妖狐,這幾位在夜空之下眾目睽睽地鬥法。
妖獸的形態通常都巨大無比,這四隻一起在天空中顯出原形,幾乎遮天蔽日。要不是開了護族大陣,恐怕赤霄宮緊挨著的那座山頭都能被它們掀翻了去。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太衍宗就派了人來妖族詢問昨晚的情況。
太衍宗派來的是丹峰的峰主,平日裡這位封住也有些副掌門的意思,經常在青雲不在的時候,代為處理宗門的事務。
於情於理,也應該讓太衍宗負責人見一麵妖族的掌權者。可如今派出來同盟友交涉的,竟隻是一位心腹大臣。
方才丹峰峰主降落到赤霄宮的時候,還聽見外邊有妖族族人正在討論,他捕捉到了幾個類似於“劍修”“白衣”“劍光”的字眼,特地留了個心神,沒想到卻什麼也沒能問出來。
“昨夜是我妖族族內的家務事,至於更多的,恕我們無法更多透露。”
丹峰峰主皺了皺眉,“貴族的家務事,我宗門自然無意冒犯,但請問——妖皇陛下如今何在?”
大臣眼觀鼻鼻觀心,抬眸瞧了瞧一旁守著的總管。
妖仆立馬上前一步行禮,“陛下如今身體抱恙,不便見客。”
從妖族這裡實在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偏偏昨晚護族大陣又遮住了赤霄宮內裡的一切,讓人無從探尋。
“原來如此。既然無事,那我便返回宗門了。若是貴族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請儘管開口。”
丹峰峰主拂了拂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來,“距離開戰已時日無多,既然兩派結盟,遇到有難也應當相幫才對,昨日看到同盟有異,我宗門才會前來叨擾,還請道友理解。”
“理解,我們自然是理解的。太衍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此等氣度,吾等佩服。”大臣立馬附和。
兩人互相吹捧兩句,這才一齊走出族地外。
妖仆總管站在後邊眺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轉頭又看見匆匆朝這邊趕來,罕見沒有帶著多少下仆撐場麵的林任。
白衣公子神色全然褪去了平日裡的冷淡,反倒急急忙忙,一看到他便鋪天蓋地的發問:“陛下呢?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今天早朝也未見陛下?方才太衍宗的人來乾嘛?”
這一串如同連珠炮般的問題直接把妖仆問懵了,他朝前福了福身,“回公子的話,陛下早已下令封鎖宮門,禁止任何人過問,小的也不敢揣摩聖意。”
“禁止任何人過問?”
林任愣住了,他略帶著希冀地看著這位總管,可妖仆依舊提著宮燈,沉默不語。
在皇宮裡打滾摸爬這麼多年,他也不是傻的,自然清楚這沉默是個什麼意思。
“禁止任何人過問”的意思就是,即便是他這個林公子,也無權過問的。
他其實早就知道,剝去溫情的外殼,他什麼也不是。
林任在心裡自嘲地笑笑,收攏拳心後,轉身而去。
若是其他的妾室,也許做做樣子,如今就點到為止。可林任卻依舊放心不下,隻能一點一點從皇宮裡去找,看看陛下到底在哪。
妖仆站在原地,遠遠看著這位最受寵的白衣公子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
皇宮並非所有地方都被允許涉足,即便是明麵上最受寵的公子,也有不能進入的區域,例如眾所周知的妖皇寢宮。
很少有人知道,這皇宮裡,還有一個地方是絕對的禁地。
妖仆隱隱約約知曉,卻也不敢過多窺探,觸怒聖顏。
容斂的確在那個禁地之內。
這裡是赤霄宮邊緣,甚至已經算不得皇城的荒涼地帶。很多年前,赤霄宮還在妖族族地的時候,這處宮殿甚至挨著人類的村莊,平日裡鮮少有妖族踏足,倒是經常有人類大著膽子翻牆來探險。
放眼望去,年久失修的宮殿林立,柱子上還能看到紅漆剝落的痕跡,一看就是許久未曾有人居住去,淒涼無比。
這個殘破的庭院裡,一身褚紅色冕服的男子正站在一道青色墓碑之前,眉眼緊閉,通身華貴,同背景格格不入。
無色的雨水從雲端降落,容斂卻沒有撐起靈力,而是任由這冰冷的雨打濕他的鬢發,眉眼,唇角,最終打落到身上。
紅色的衣服被浸地濕透,在這樣朦朧的雨裡就像是點燃的一把火,愈發明晰。
他手裡依舊死死攥著那兩截斷裂的佛牌,等到鬆開時,玉牌斷裂之處已經在他手心刻下深深的勒痕。
容斂盯著掌心,忽而闔眸,神色晦暗複雜。
——他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