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山踩著破舊的樓梯,噔噔地來到醫院門口。
可憐的小兔子布偶被男人從樓上丟下來,正靜靜地臥在地麵的一處水窪中。渾身的兔子毛沾滿黑乎乎的水,變成一隻黑兔子。
傅臨山拿出餐巾紙,用紙巾將兔子布偶包起來。
同時,他在這個水娃中注意到了另一個東西。
是一張卡紙。
傅臨山撿起它。
卡紙是很普通的a4卡紙,上麵用彩色筆畫了一幅畫。
畫得有點稚嫩和粗糙。
但傅臨山仍是看得出畫的是什麼。
一個長方形冰塊,冰塊套著一件白衣服,戴著金邊眼鏡,眼鏡之下是豆豆眼。
這冰塊會笑,嘴角高高地揚起,可愛極了。
冰塊的周圍,也不是什麼屍體與炮火,而是滿地的蛋糕。
不過這幅畫隻占了a4紙很小一部分。
更多的是用金色記號筆寫的文字。
【給傅醫生的表彰證書】
傅臨山瞅著字跡,知道這張紙寫了什麼。
紙張的主人說他是全世界的英雄,是生命的守護者,是最帥最可愛的人。
所以呀——
這張紙的主人要特此表揚傅臨山。
獎勵則是一個家。
頒獎者:季糖。
表彰證書……
傅醫生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一向有潔癖的他就這麼將這張浸滿汙水的紙,緊緊地拿在手裡。內心溢滿不知所措的喜意。
他當戰地醫生前,是國家的軍人,之後便去了軍醫院工作。
他救過很多人,無論是在滿是炮火的戰場中,還是在隨時都會有飛機轟炸的小鎮裡,他都會先選擇治療傷者。即便所有人都在逃跑,他也不會。
直到他因為治療一名老兵,被炸彈炸死在炮火中。
可他到最後,也沒能獲得一張來自國家的表彰證書或者錦旗。
根本沒人能記住他的名字。
可少年不但認認真真地表揚他,還給他獎勵一種名為“家”的禮物。
傅臨山是沒有家的,唯一棲身的地方便是滿是血腥味的地洞或帳篷。
傅臨山擦得能反光的鏡片泛出點柔和的光,他將小兔子布偶放入口袋中,然後認認真真地將這張季糖牌的表彰證書撫平,用紙巾將汙水抹掉。
他怕弄破了,連疊都舍不得,就這麼地用兩隻手抓住兩隻紙角,像在拿了獎狀在等待老師拍照的學生。
少年本是將這張表彰證書貼到醫院門口,最後卻被風吹到水窪中。
傅臨山喉頭微顫,他沒有回到醫院,而是選擇往前走,想去找少年。
鬼魂的速度很快,傅臨山提著這張表彰證書的兩隻耳朵,像飛的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廢棄火葬場,來到這座樹林的入口。
樹林的門口是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亮起明亮的光,貨架堆滿各種琳琅滿目的零食,貨架旁邊還停著一輛電動車。
傅臨山太久沒出來過了,一時沒認得出這座屋子究竟是啥。
但他看見了便利店的門口坐著一個人。
是他熟悉的少年。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腳邊放了一個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
他左手攥著一瓶旺仔小牛奶,右手則拿著一片草莓麵包。
他吮一口牛奶,吃一口麵包。
如果牛奶不小心吸多了一口,他會匆匆忙忙地再多吃一口麵包均衡一下,生怕不小心將喝多的牛奶給咽下去浪費了。
他一點都不像傅臨山的作風。他吃得又慢又不小心,白皙的嘴角沾了草莓醬和牛奶沫,吸管也被咬得癟癟的。而且吃一口喝一口後,還得用手指戳戳腳邊的花。
傅臨山就這麼地站在便利店外的草叢中,靜靜地望著少年。
他瞥一眼自己手中快要乾的表彰證書。
少年叫作季糖。
這個名字像一顆沾滿糖霜的奶味糖果,咕嚕嚕地在他心裡滾來滾去。想吃也吃不到,隻能任由它磨著自己的心。
傅臨山繼續用兩手提著表彰證書,走到季糖身邊。
季糖剛好吃完早餐,他拿起裝了零食的塑料袋,準備繼續回家。
但在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突然擋在他麵前。
季糖愣住片刻,隨後便驚訝地睜大眼睛,零食袋啪嘰一下落在地麵。
“傅醫生?”
眼前的男人雖然依舊穿著白大褂,但這白大褂已經沾滿泥土和樹葉。那對平日擦得亮晶晶的眼鏡也變得灰蒙蒙的。
有點狼狽的男人將所謂的表彰證書放到旁邊的桌子,然後抬起手,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剛好敲中證書中的“特此獎勵一個家”那句話。
傅臨山冷冷地挑眉,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的小頒獎人。
“所以,獎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