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屹在附中的名聲向來不算太好。
當然, 這種“不好”並非傳統意義上的“不好”, 而是指, 他這個人實在不好惹。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
明屹人聰明、家世好、模樣比家世更好, 隨便一樣拎出去都足以撐起附中的門麵,更何況如今這眾多優點都集於一人之身。
明屹的脾氣糟糕是正常的。
若他能有韓書言等人十分之一的溫柔和耐心,恐怕全附中的女生都要對他動上歪腦筋。
如今明屹冷麵冷心、斷情絕愛的名聲在外,青春期的小姑娘們個個都是要麵子的,喜歡便放在心裡喜歡好了。
能得他多看一眼是開心, 可若非對自己極有自信, 又有誰會為了這一眼去他跟前碰釘子呢?
這樣的名聲, 向來給明屹省了不少麻煩。
不過此刻,如此名聲似乎也不起什麼作用。
因為卓婭並不是那麼怕他。
卓婭是誰?
她與喬皙兩人同為從西京而來的轉學生,可兩人處境卻是大大不同。
喬皙是家世破敗、來投靠父親故友的孤女,卓婭卻是封疆大吏的掌上明珠。
卓婭一直深知,自己隻是隨著父親的工作調動而輾轉, 並非從窮鄉僻壤裡出來的可憐蟲。
強大家世賦予卓婭無比的自信,哪怕是身處附中這群出身優渥的同學之間,她依舊是家世最顯赫的那一個, 同她從前在西京時並沒有什麼兩樣。
看到明屹,卓婭並不慌亂,隻是自如的笑著,少女的聲音嬌憨明媚:“明屹哥哥, 我和喬皙在西京時就是同學,沒想到現在來北京還能遇到。你說多巧呀, 喝杯酒助興怎麼啦?”
明屹看著她,模樣十分冷淡,聲音裡不帶任何情緒地反問——
“誰是你哥哥?”
卓婭愣了愣,隨後氣得咬牙。
兩家父輩雖不算是熟識,可之間的交集絕不會少,她叫明屹一聲哥哥,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如今他這樣落自己的麵子……
下一秒,卓婭便冷笑道:“既然不是我哥哥,那這兒也輪不到你來管!”
說完便拎起一旁的啤酒瓶,重重地往喬皙麵前一放,臉上是笑盈盈的,可眼神卻是一貫的那種居高臨下,“剛才那杯還沒喝完呢。”
一旁的喬皙沒吭聲。
她知道,明屹這會兒正在幫自己出頭。
這事是好是壞暫且不論,可既然此刻明屹在護著她,那無論如何,她也沒有對著卓婭委曲求全來打明屹的臉的道理。
她看卓婭一眼,然後移開了視線,語氣平靜:“不喝。”
卓婭咬緊了牙根,隨即鬆開,臉上重新恢複了笑容,隻是聲音是冷的:“我敬了你一杯,你卻不喝,是什麼意思?”
喬皙其實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之前初來乍到,她不願惹事,同學若是無意間冒犯了她,她大多一笑而過,並不追究。
可那是在對方沒有惡意的前提下。
而眼前的卓婭,喬皙早已見識過她赤.裸裸的惡意。
喬皙無比清楚,這惡意的根源與自己無關。
她從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可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隻因為你的出身不如她,所以你不能比她成績更好,不能比她更受同學歡迎,更不能比她更得老師歡心。
不然的話……等待你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惡意。
喬皙看著麵前的女孩,心平氣和的開口——
“要敬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敬的這杯酒,我心領了……但不會回敬。”
卓婭看著麵前的喬皙,怒極反笑:“喬皙,你現在說話,和從前真是不一樣了。傍上——”
話音未落,一旁的明屹突然伸手,隔著中間幾個人的距離,攥住了卓婭的胳膊,將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來。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
“來,想喝酒是嗎?我跟你喝。”
明屹鬆開手,又拿過旁邊的一個空杯,往裡麵倒滿了啤酒。
他將啤酒杯舉起來,看了一眼卓婭,聲音波瀾不驚:“敬你的。”
說完便一仰起脖子,將那杯啤酒全數灌了下去。
“哐當”一聲,明屹將杯子放回了桌上,又看向麵前的卓婭,語氣淡淡:“該你了。”
他指了指麵前擺正一排的啤酒瓶,“自己倒,喝兩杯。”
卓婭一見明屹這樣,知道他是不顧兩家長輩的交情了,當即臉上便青一陣白一陣的,語氣裡都帶了幾分氣急敗壞,“誰要和你喝?神經病!”
說著她便要拋下在場眾人,轉身離開。
隻是還沒走出兩步,明屹便伸手攥住她的胳膊,重新將人給拽了回來。
明屹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聲音冷冰冰的:“三杯。”
卓婭在他手下掙紮著,連形象都顧不得了,幾乎有些歇斯底裡:“你神經病!我不喝!不喝!”
“四杯。”
站在一旁、之前一直沒開口的江若桐此刻也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明師兄,剛才她們倆都各喝了一杯,這不能算卓婭為難喬皙吧?你偏心也不能——”
明屹眼風淡淡的掃過去,語氣冷漠:“和你說話了嗎?”
江若桐一愣,臉上明顯有幾分掛不住,但也閉了嘴,不再吭聲。
這邊熱鬨得很,大廳裡原本還在吃著飯的其他桌早就不吃了,這會兒都在留意著這邊的動向。
盛子瑜也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個最大號的杯子,往裡麵倒滿了啤酒。
她看熱鬨不嫌事大,緊接著又扯著嗓子,滿臉興奮地大聲喊:“服務員!快!再給我三個這麼大的杯子!”
卓婭長到這麼大,從來都隻有她對著彆人撒氣的時候,自己何曾受過這樣大的氣?
她幾乎是氣瘋了:“你敢這樣對我?好!好!我這就打電話給明叔叔!看他管不管得了你!”
明屹輕而易舉便將對方手中的手機奪了。
他將手機往喬皙的方向一拋,喬皙來不及反應,下意識的接住了。
明屹輕描淡寫的開口:“你愛打給誰打給誰。”
“不過,”他指了指旁邊已經倒滿了的四大杯啤酒,“先把這些給我喝完了。”
剛才這麼一場大鬨,卓婭在還不熟悉的新同學麵前,是丟儘了臉麵,也失儘了風度。
這會兒她稍稍冷靜下來,不再大喊大叫,但卻也不肯當著眾人的麵服軟低頭,就這樣乖乖喝了那四杯酒。
場麵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卓婭先開口,她的聲音裡忍著氣——
“行,今天算我找事兒。我罰酒一杯,今天的事咱們兩清,這樣你滿意了嗎?”
從剛才進飯店到現在,臉上一直麵無表情的明屹,這會兒終於輕輕地嗤笑一聲。
他斜睨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卓婭,模樣是少見的乖戾,骨子裡的一股張狂勁兒,壓都壓不住。
他冷笑著開口:“我剛才說的,你都當放屁是不是?”
“四杯,都給我喝了,一滴都不能少。”
那一天,最終還是向來不可一世的卓婭率先低頭服了軟,將桌麵上擺著的那四大杯啤酒一滴不漏的都灌了下去。
喬皙覺得這樣對她,似乎有些不應該,可心裡卻又誠實地湧起了幾分快樂。
是當壞人的那種快樂。
明屹卻還要將壞人當到底。
他叫住模樣憤憤、意欲離開的卓婭,聲音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