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越澤,越老爺子既無半點舐犢之情,也沒有太多耐心。
他開門見山地將底牌亮出:
“你去給阿嶺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你從此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越家人了。”
看著麵前的這個老人家,聽完他這一番話,越嶺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越老爺子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惱火,為越澤的表現。
他下意識覺得,自己提出的條件,這個野種應該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答應下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輕蔑的笑。
想了想,他強忍著怒氣,再次開口道:“還有你媽媽……如果你能配型成功的話,我同意把你媽媽的墓遷進越家的陵園裡。”
儘管對越澤那個出身貧寒的生母有著諸多不滿,可越老爺子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私生子符合越家繼承人所需要的所有條件。
……甚至還要超出許多。
越老爺子同樣羞於承認,在親眼見到這個私生子之後,他曾短暫浮現、最終又深藏於心底的想法再度冒了出來——
這樣聰明的頭腦,這樣健康的身體……如果能給阿嶺,那該有多好。
當然,越澤的性子自然沒有他的那個異母弟弟溫和。
他看著麵前的老人家,見他終於停下來,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反問:“說完了嗎?”
越老爺子身居上位久了,平日裡何曾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
因此當下他便氣得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指著麵前的越澤,怒聲道:“……你!”
越澤笑了笑,然後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如果我媽媽當年想要——”
說到這裡,他頓住,又將麵前的越老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此舉成功地激怒了對方,於是越澤繼續道:“如果她當年想要你們家的名分,你可能就不會有越嶺這個孫子了。”
這話其實說得極其囂張,仿佛篤定越父必定會為了沈靈背棄家族,隻要她願意。
更何況,“你們家”這樣的字眼,已經不留任何餘地的將他與越家分割在了對立麵。
恰在此時,越父趕來。
他並不知這對祖孫之間已經聊到了哪裡,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有沒有拿那些可笑的條件去羞辱這個孩子。
可是不能……哪怕越嶺如今是那樣的境況,對上越澤,越父也根本提不出那樣的要求。
來不及多想,下一秒越父便擋在越澤前麵,然後沉聲道:“阿澤,你先走……過後我再找你談。”
越澤抬腕看了一眼,下一節大課在十分鐘後開始。
當然,他也的確不想再聊下去了。
越澤站起身來,將書包搭上肩,轉身便要離開。
走出三步,大概是想起什麼,他又轉過身,看向身後被氣得咻咻直喘氣的越老爺子。
他勾了勾唇角,然後麵無表情地開口道:“如果我真的對越家繼承人這個位置感興趣……那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拖著熬死你的孫子,而不是去救他一命。”
當然,越澤無意越家太子爺的位置,也無意熬死越嶺。
他之所以說那番話,嘲諷之餘,也是提醒越家人,如果要救越嶺,請儘快另尋出路,不必再從他這裡打主意。
半年後,他拿到Berkeley的全獎offer,便順理成章的遠渡重洋出國念書。
他念的是物理,甫一入學便進了最負盛名的國家實驗室,導師是諾獎得主,早早便挽留了他繼續在自己的實驗室讀PhD……越澤的前途一片光明,當然,這光明與越家並無半分關係。
沒人能想到他會在本科畢業後突然回國。
叢玉自然也沒有想到。
叢玉試過無數法子,但也毫無進展——有時她甚至後悔當初叫越家人知道了這個私生子的存在。
如果越家不知道越澤的身世,那她直接將他綁來給他的阿嶺做配型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越家知道了,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越嶺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在越澤離開的這三年裡,他已經做過一次器.官.移植。
但因為配型並不完全符合,他的身體一直有排斥反應……這些年來叢玉依舊一直在為他尋找合適的器.官供體。
叢玉沒想到越澤竟然會回國,竟然會回到越家。
沒有人知道越澤為什麼要回國。
叢玉也猜不透這個私生子的目的——也許是因為年歲漸長,他終於發現明白“越”這個姓氏背後的巨大能量,所以願意接受當初的條件。
而正如她所猜測的一般:越澤回國之後,去醫院做了配型檢測。
檢測結果出來,他的配型和阿嶺完美地契合。
叢玉急不可耐的想要立刻進行器.官移植手術,但卻被私人醫生勸阻住——
“越嶺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暫時還承受不了第二次手術……越太太,你不要心急,再等個一年半載時間,讓他先調養好身體。”
叢玉不是不心疼兒子,可她擔心越澤反悔——更何況他隻是接受了配型檢測,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願意捐獻器.官給弟弟。
彼時越澤已經在越老爺子的安排下入主集團下的中峻置業——他從小到大並未被當成繼承人培養過,但卻憑借著強硬手腕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內,將所有障礙一一掃清。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個私生子,是遠比越嶺更加適合的繼承人。
叢玉自然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
如今她早已不再奢求阿嶺能夠與這個私生子一較高下,可她是一個母親,隻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
她的丈夫不必再提,因為自覺虧欠越澤,越父恨不得將所有一切都補償這個兒子,他一直都是反對越澤捐獻器.官的。
至於越老爺子,他向來疼愛越嶺這個孫子,可隨著時間漸漸推移,老爺子嘴上不說,可叢玉也能看出,他對那個私生子越來越滿意。
叢玉心知肚明,再拖下去,也許連老爺子都不會再支持她,因此她才那樣急不可耐的想要將事情敲定。
她去中峻置業找越澤,開門見山的問:“越澤,你現在回了國,阿姨隻希望你坦白告訴我一句,你到底願不願意給阿嶺捐獻器.官?”
坐在辦公桌後的越澤,聽見這問話,麵色波瀾不驚。
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然後道:“您一直希望我回到越家,現在如您所願,我回來了。”
他和他的母親一直在過自己的生活,從未想過要招惹越家。
可是有人不滿足。
在越嶺身體健康一切順遂的時候,他和他的母親是可以被遮掩的秘密。
在越嶺需要一具健康的器.官供體時,為了逼這個私生子回越家,有人製造了一起車禍,將他的母親推向死亡。
他從未想過要回到越家,可是有人一直在不斷逼迫。
既然這樣……那麼好,他回來了。
***
叢玉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宋教授緊隨其後,雖然已經開窗通過風,但一進病房宋教授還是聞到了那股淡淡的炸雞味,當下便對著小女兒的腦門戳了一指頭,“剛出車禍,就敢吃這些東西?你還以為你才三歲,和蛋蛋——”
話剛說出口,宋教授變反應過來。
她自悔失言,當下便閉緊了嘴。
季融融滿頭霧水:“蛋蛋是誰?”
想了想,她滿臉警惕道:“宋教授,你給我生弟弟妹妹了?”
光是想想季融融就要崩潰,當下便揪著宋教授的衣袖,聲淚俱下道:“不可以!我不允許!”
宋教授歎了口氣。
現在看來,她先前的決定是對的,冬冬和蛋蛋的事情還不能告訴她。
她掰開女兒揪著自己袖子的手指,沒好氣道:“彆胡說八道……是鄰居家的寶寶,你之前總愛帶著他一起玩的。”
想了想,她轉移話題:“醫生怎麼說的?”
季融融翹著腳丫子,懶洋洋道:“醫生說我沒事,可以出院了……可是我都失憶了,他們還檢查不出來,宋教授你說他們是不是一群庸醫啊?”
“彆亂說,你這應該就是暫時性失憶,沒準過個幾天就想起來了。”
說著宋教授又四下看了看,然後問:“越澤呢?”
“好像是出去打電話了。”季融融像條八爪魚似的扒拉在宋教授的身上,“嗚嗚嗚”的裝著可憐,“媽媽,我一個人好害怕,今晚你來家裡陪我睡好不好?”
宋教授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打一下,語氣嗔怪:“胡說八道,我和你一起睡,那越澤睡哪裡?你都是結了婚的人了……”
“隨便他!愛誰哪裡睡哪裡!”此刻季融融還記著狗男人的仇,當下便憤憤道,“我和這種狗男人過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便被推開。
……狗男人走了進來。
剛才家裡來了電話,是奶奶知道季融融出了車禍,擔心得不得了,老人家鬨著要來醫院看孫媳婦。
老人家身體不好,越澤不願讓她折騰,當下便道:“她沒什麼事,下午就能出院了……晚上我帶她回來吃飯。”
當然,季融融前一刻才拉黑了他,這會兒他要是叫她跟自己回家吃飯,她必然是不會同意的。
不過越澤拿捏慣了這個小嬌妻,自然有辦法叫她答應。
一旁的宋嵐看見越澤進來,便問他:“你要是公司還有事情就先去忙,我待會兒幫她辦出院手續。”
越澤的語氣平靜:“不去公司了,我晚上回大宅吃個飯。”
說著他又將目光轉向了躺在床上的季融融,“你還需要休息,今天就彆去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
咦???
季融融滿臉警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個狗男人!
為什麼不讓她跟他一起回家?他在心虛什麼?
難不成狗男人還有什麼小秘密小情兒?
不行!
她不允許!
當下季融融便坐直了身子,中氣十足的開口道:“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休息!我今晚一定要跟你回家吃飯!這個事情不需要討論了!”
越澤輕笑一聲,然後點點頭:“好。”
Chapter 11
季融融這邊辦好了手續準備出院,宋教授正忙前忙後的幫她收拾著東西。
說是收拾東西,其實她才住院兩天,根本沒多少東西。
但因為此刻宋教授極其罕見的展現了如沐春風的母愛,因此季融融趕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開始蹬鼻子上臉、使喚起了宋教授乾活。
宋教授本想將這個蠢女兒打一頓,但考慮到她才出了場車禍,所以忍了又忍,才終於將打人的衝動壓下。
越澤在陽台外麵打電話,母女倆在房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正說著,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條縫,一顆圓溜溜的腦袋探了進來。
一看見那張臉,季融融瞬間“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滿臉警惕道:“你來乾嘛!”
盛子瑜擺出了一副笑麵虎的模樣來:“聽說你車禍了……來看看你嘛!”
說著她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季融融生無可戀的閉上眼睛。
沒錯,來人正是她的一生之敵,小胖頭魚。
5A、哦不,4A級國家旅遊風景區的群主,高風亮節胖頭魚。
盛子瑜和季融融從幼兒園開始到高中,一路上來都是同班同學,後來連大學都是念的同一所,因此宋教授對她十分熟悉。
也許全天下的大人都是這樣,宋教授平時看自己這個學渣女兒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全然看不見她的可愛個性。
可換成看小胖頭魚時,卻又覺得人家的女兒雖然學習不太好,但勝在性格可愛,因此一直都很喜歡她。
這會兒看見了盛子瑜來,宋教授笑眯眯道:“小魚來了呀,還帶著蟲蟲來了。”
盛子瑜趕緊乖巧叫人:“宋阿姨好!”
她手上牽著的胖兒子也奶聲奶氣的叫人:“宋奶奶好!”
盛子瑜上前一步,將此刻盤腿坐在床上的季融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然後滿懷深情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