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慎殺伐果斷,除了他不願殺的人,沒有人能從他手下逃過一劫。
那毒酒端到了秦無恒與沈清月身後。
沈清月不想她的心上人死,她痛苦地朝景辛呼救:“景妃娘娘,求你,求你救救他!”
景辛望著戚慎的背影,依舊挺拔高大,但這身影卻是那樣寂寥。
她說:“謀逆是死罪,姐姐,在少宰想要王上死時,你們想過這一天嗎?王上把他當成親弟弟,也許天下人都說天子殘暴,可天子對誰殘暴都沒有對少宰殘暴過。”
“成王敗寇,自古結局已定,如果現在跪在你麵前的人是我和王上,你會怎麼做?”
景辛望著沈清月眼睛,沈清月答不上來,嘴裡隻是痛苦的哽咽聲。
景辛想留下沈清月的命,她覺得如果沒有自己的到來,沈清月就會是戚慎的心尖寵,而且骨子裡她是個現代人,見不得孕婦一屍兩命,現代法律都還給孕婦分娩哺乳的機會呢。可是沈清月就算活下來了那孩子呢,將來會不會來尋戚慎複仇?
她心情複雜,不知道怎麼做。
明明開口隻需一句話,她卻知道在此刻求情會讓戚慎難過。
他才是此刻殿中最難過那人,她是他的妃子,不應該在他傷口上撒鹽啊。
殿中的血腥氣令她心口發悶,她感覺呼吸都很艱難。
秦無恒望著沈清月:“不要哭。”
他肩頭方才被戚慎刺傷的傷口一直流血,卻一絲疼痛也感受不到一般,衝沈清月咧唇笑起。
“我今生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送入宮來。清月,我對不起你。”他的視線流連在沈清月腹部,這個時刻,仇恨再深都比不上想要保住自己的子嗣重要,他忽然才懂,他好像一直把仇恨當成一個萬能的借口。就像周普造反之時,難道真的隻是因為百姓民不聊生麼?
不是啊,百姓隻需要穿得暖,吃得飽,生病有醫,老死有喪。那些安於小家一隅的百姓誰又關心天子是誰,王位誰坐。自古起義,誰不是借替天行道謀一己私欲。
戚慎何罪之有?諸侯行民道,天子行王道,他九五至尊,權利之巔,掌控諸侯五國安泰,便是履儘天子義務。真正為民之君,未之有也。
他癡癡望著那龍椅,王權至高無上,誰都想站在權力之巔。父親又是一個怎樣的人?為了野心收進十幾個姬妾入府,母親每日麵對一群年輕貌美的妾請安爭鋒,心裡可曾痛苦,他又慰藉過母親幾分?
他從來不曾考慮過母親的感受,那時年少,他隻覺得母親執著於男女情愛愚昧至極,可如今自己卻成了那個愚昧至極的人。他無法接受沈清月跟戚慎同床共枕,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那日獵場瞧見沈清月胸口的抓痕時,他卻嫉妒得發狂,雖然那並不是戚慎抓的。
如果坐這龍椅要失去心上人與他的孩子,那他可以不要這龍椅了。
他想把沈清月帶走,帶去玉屏那個青色的農場。養養孩子,獵獵動物,他喜歡射擊,喜歡釣魚,喜歡聽她彈琴。
他忽然好想再帶她去一次那片相思樹林,他吹笛,她起舞。或者什麼都不做,他就抱著她,聽清風溪泉就好。
秦無恒望著戚慎背影:“罪都是我一人所犯,沈清月是我一手操控,她聽令於我,是受我脅迫。”他頓下來,終於在心上人身前把自己男子的尊嚴揉入了塵埃,“求你放她一馬。”
戚慎終於轉過頭來,俊美麵色沒有波瀾,他宛若是天生就該坐這龍椅之人,帝王的喜慍不露他栓釋得無懈可擊。
宮人在他的示意下倒了兩杯酒。
那酒被宮人端到兩人跟前。
景辛望著沈清月下意識撫上小腹,那也是她如今懷孕後習慣的動作,想護住自己的孩子。
她心一軟,終於開口:“王上,可不可以放過沈清月,她……”
“金杯銀杯,哪杯萃了毒?”戚慎輕笑,“你猜。”
虎賁鬆開秦無恒手臂,秦無恒義無反顧伸出兩隻手要去端那酒。
戚慎打斷道:“寡人隻放了一杯毒酒,還是兩杯,你猜?你隻許喝一杯,否則……”他未再言,但無人不知他的手段。
這是二選一還是二選二?景辛猶豫起來,她還要求情嗎?
沈清月忽然掙脫開虎賁的鉗製,不知哪來的力氣。
景辛脫口而出:“不要——”
沈清月卻已將那兩杯酒悉數倒入了自己口中。
秦無恒一把抱住沈清月,痛苦呐喊她名字。
景辛求著戚慎:“王
上,有解藥嗎?”戚慎不曾理她。她望見沈清月蒼白的臉,女子倒在心上人懷裡,笑得那樣嬌羞甜蜜。
景辛扯著戚慎的袖擺。
“下去。”
戚慎冷冷睨著她:“把景妃帶到紫延宮,未得寡人允許,不許踏出殿門一步。”
她被禁衛請走,知道事已成定局,眼眶裡熱意滾燙。
殿上除了禁衛便隻剩下戚慎與秦無恒、沈清月,沈清月捧著秦無恒臉頰,話卻是對戚慎說的。
“兩杯我都喝了,天子可以放過他了嗎?”她說完這話闔上了眼睛,唇角帶著一絲微笑。
秦無恒嘶聲痛哭,忽然間搶過那酒壺全數喝下。
戚慎靜靜望著他,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離開。
殿中隻剩他們,秦無恒對上他眼睛,眼下有淚,卻隻是為沈清月流的。
戚慎開口:“四歲那年,寡人從葡萄樹上摔下來,你在下麵接寡人,寡人無事,你卻摔斷了腿,養了三個月才好。”
秦無恒靜靜聽著,也許毒酒入腹,他的世界更清淨了,隻有戚慎的聲音,隻有與沈清月的美好回憶,還有孩提時代他與戚慎的童年。
那三個月他養病沒有機會入宮,戚慎便總被各位王子公主欺負,後來等他身體終於好轉了,他入宮就瞧見鼻青臉腫的戚慎,他小時候脾氣真的很大,用布袋套住三王子的腦袋就把人狠狠揍了一頓。
他輕輕笑了下,笑那時年少輕狂。
“寡人不開心,怕黑,你便捉了許多螢火蟲給寡人做了個絹燈。我們追逐在寧翊宮跑,笑得很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