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雲宗修得像座占地廣闊的廟,從山上望去,整個平麵一覽無遺。
寧青青吃驚地發現,煌雲宗內掛滿了白幡,像是在辦一場重大的喪事。
難不成是宗主駕崩了?她怔怔地想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遲疑的嗓音:“……請問你是?”
寧青青回過頭,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站在不遠處,正微偏著頭打量自己。
少女生得嬌俏可愛,臉龐圓圓,一雙杏眼微微發紅,眼眶有些腫,頭發盤成個丸子,懷中還抱著一柄大得很奇怪的劍。
“我……”
寧青青剛要開口回答,忽然聽到山門方向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小師妹,你還知道回來。”
聲線溫潤雋雅,是青城劍派的大師兄,席君儒。
寧青青心頭一跳,眼眶立刻便濕了。
她委委屈屈地回過頭,望向山門。
忽然便是一怔。
大師兄依舊是那副羽扇綸巾的儒雅劍客模樣,斯文溫和。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寧青青的身上,而是看著山道上這位抱著奇怪大劍的圓臉少女。
“大師兄!”少女像一陣風,刮過寧青青身邊,撲到了席君儒的麵前,“我查到了!三狗的死……”
“毛躁。”席君儒豎起手,打斷少女說話。
寧青青呆呆地看著這一高一矮兩個人,嘴唇微動,心中百感交織。
這一幕仿佛舊日重現,隻不過,青城山的調皮小師妹早就已經不是自己了。
席君儒繞過少女身邊,緩緩抬眸望向二十級山道下方的寧青青,很有風度地開口:“這位道……嗝兒!”
山道上刮過一陣風。
青衫席卷而下,席君儒一張放大的臉撞進寧青青視野。
“小青兒?!”
席君儒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上上下下把寧青青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寧青青瘦了太多,他方才餘光瞥見她,卻沒能認得出來。
寧青青扯出個笑容:“大師兄,我回來了。”
謝無妄已經給她打上了難以磨滅的烙印。若是從前那個任性的寧青青,此刻一定已經委屈得哭鼻子了,而今,她卻是在笑。
席君儒沉下臉,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問道:“道君駕崩了?”
寧青青:“……”不愧是大師兄。
她弱弱回了句:“沒有。我不要他了。”
席君儒點頭,也不多問,隻道:“要喝酒隨時找我。”
寧青青隨口回道:“你出酒錢。”
席君儒溫潤地笑了下,然後正色道:“不可能。我隻出人。”
大師兄果然還是那個大師兄。
“走吧,先回去。”席君儒淡淡瞟了眼山道下,“小青兒你回得可真是時候——近來不太平。”
寧青青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圓臉少女的話,眉心輕輕一跳:“小師妹方才說,三狗的死?莫不是煌雲三狗?”
煌雲三狗,指的是煌雲宗的宗主、宗主夫人和他們那個少宗主兒子。
陳年冤家,彼此都有愛稱。煌雲宗的人都管寧天璽叫寧老蛇,管陰險狡詐、最愛搗亂的寧青青叫竹葉青。
寧青青猶記得,在她剛出嫁那會兒,有一次大師兄曾傳音提到過小狗,也就是那少宗主。說是他和小狗拚了場酒,殺翻了那小狗子,小狗忽然便哭起來,說他就想親手捉一回竹葉青,把她按到樹上親,奈何竹葉青實在是過分奸滑……當時給大師兄樂壞了,趁小狗醉著,真逮了條竹葉青撥了毒牙摁他嘴上親,小狗酒醒之後,把隔夜飯都嘔了。
寧青青當時聽得哭笑不得,她是真沒看出來那小狗子居然偷偷喜歡過她,畢竟她曾騎在他的腦袋上,往他嘴裡糊泥巴。
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個人的消息,竟已是陰陽兩隔。
大師兄席君儒點了點頭,謹慎地道:“意外身亡,宗主走火入魔,殺了妻兒然後自殺。幾日前,淮陰山派人來談,想逼我們遷宗,讓出附近這幾條靈脈。煌雲宗拒絕得最是強硬,哪知一轉眼主事的人全沒了,黃家就剩下一個撐不起場麵的孤女,如今淮陰山的人已經成功拿下煌雲宗的地。”
未免也太巧!
淮陰山是一個主修道法的大宗門,勢力一半分布在江都地帶,一半盤踞在江都以南的南疆山脈。論實力,與昆侖不分伯仲。
圓臉小師妹急急湊上前來,通紅的眼眶裡盛了兩包淚:“大師兄!我打了個地洞,鑽到出事房間的床底下看了,結果,在床腳裡側發現一個用血寫下來的字,章!”
小師妹有些壓不住哭腔了。少女心事一目了然,一望便知道,她其實偷偷喜歡著受害者。
席君儒神色凝重:“哦?血字,章?”
自道君謝無妄掌權以來,天下平定,道律森嚴,秩序井然,至少在明麵上,絕不會出現殺人奪寶這樣的惡劣事件。至於私底下或是秘境中……那便各憑本事。斷案,終究看的是證據。
“淮陰山派來談判的那個娘娘腔,不就叫章天寶嗎?就是他乾的!”小師妹咬緊了牙,恨聲道,“他害完三狗,下一個要害的不就是咱師父!”
“住口。”席君儒冷下臉,“一個血字而已,不是什麼確鑿的證據,千萬莫在外麵胡說!走,先去見師父——嗯?小青兒?”
隻見寧青青站在山道上一動也不動。
她麵色慘白,雙眼閃爍著兩小簇火焰,一字一頓:“章天寶。”
章天寶……他以為給謝無妄送了美人,便可以為所欲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