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換了一件黑袍。
他記得, 方才他將她從界池中帶出來時,她曾明晃晃地嫌棄他這一身血跡。
他垂眸看著她。
服下太多調元丹,她醉藥了。
臉頰泛起了兩團不那麼健康的紅暈, 唇色紅得異常,微啟的雙唇間不停地吐出小口小口的香甜熱息。
他此刻心緒不是很穩定,但他該走了。
外麵有太多的事情亟待處理。
他躬身抱起了她,讓她的小臉緊貼著他的前胸, 一頭柔順烏黑的青絲垂下他的臂彎。
有那麼一瞬間, 他忽然理解了寄如雪。
從前他根本無法理解, 為什麼寄如雪會去碰那些邪魔之道,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妻子的屍體留在身邊。
如今大致明白了。
垂眸看著懷中溫暖柔軟的女子, 他知道,自己絕不會容許她離開。
無論是哪一種形式的離開。
他會把她找回來, 帶她回家。
*
清清涼涼的風拂過寧青青的臉頰。
一縷發絲飄到她微啟的雙唇之間, 她很不舒服,迷迷糊糊抬起手來把它扒拉走。
“醒了?”
她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裡麵。
謝無妄的臉背著光,神色看不分明。
他骨相極好,哪怕隻有個陰影輪廓, 也能看出異於常人的俊美。
以貌取人的寧蘑菇不禁幽幽歎息了一聲:“嗯。”
她轉了轉眼珠, 望向周遭。
心神忽地一凜。
莊嚴肅穆的巨大黑石殿階,上不見頂,下不見底。
左右兩旁默立著天聖宮門人,個個垂首肅容,一片寂靜間, 隻有謝無妄不疾不急的腳步聲,一步, 一步。
登淩絕頂。
她掙了下,想要下來自己走。
“彆動。”他啞聲道,“有傷。”
殿階廣闊,左右兩側的門人不敢釋放神念,如一排排靜默石雕,聽不到二人說話,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來打擾。
因為重傷的緣故,謝無妄的聲音有些飄忽,隨著腳步,伴出些低沉好聽的氣音。
“大婚那日,本該抱著你走上這萬丈石階,”他說得慢,字字句句極有質感,沉沉墜入心湖,“萬妖坑一線傳來緊急軍情,我扔下你,前往北地征戰,一去便是大半月。回來見你,你也不惱。”
寧青青張口想說話,被他豎起食指,輕輕抵住唇。
“我說,你聽。”他道。
看在他的聲音非常好聽的份上,寧青青閉上了嘴巴。
他的容顏依舊背著光,更添了一重神秘感,低沉悅耳的嗓音就像是從一個漆黑的深淵裡麵傳出來的一樣。
“我出門征戰,你懸著心。你隻要我平安歸來,彆的事情什麼也不在意。”他低低地笑了笑,“你不提抱你上山,我便順勢省去了這一出――我也懶。”
寧青青:“……”
“還記得嗎?”他道,“我得勝歸來那日,才是你我真正的新婚花燭夜。我,也是第一次娶妻,其實心中多少還是念著你,嬌妻守著空房,自己在外打打殺殺,終是覺著心頭有些空落,有些惦念。於是那夜,孟浪了些。”
“我知道讓你疼痛了。”雖然逆著光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著聲音,卻是帶上了壞意,“我故意的,就是想看你哭。我還要哄著你,害得你半哭不哭,我知道你羞於喊痛,就是故意欺負你。阿青,我很壞,這些壞,從前隻給你一個,今後也隻給你一個。”
她怔怔看他。
這個家夥,真的很壞啊。
“從前的遺憾,我們一件一件補上。”他把她往身前輕輕攏了攏,讓她倚得更舒服些,“阿青,從今往後,哪裡傷了、痛了,不要自己一個人忍著,都告訴我,我很喜歡聽你說痛,很喜歡你嗚嗚嚶嚶向我撒嬌。很喜歡。”
她抿了抿唇。
心中的感覺有些複雜。
那些記憶,就像一個個墨點,滲進她空白的腦海裡,連成了滿滿一片。
她什麼都記得,可是她與那些過往之間,好像隔了一扇門,直覺告訴她,需要一把鑰匙,才能打開這扇門,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