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刺球全部陷入了青絲網的包圍。
它瘋狂擺動,青玉菌絲不住地迸斷,這隻黑色孢子也越陷越深。
終於,再無逃脫的餘地。
方才它紮寧青青紮得歡騰,力量已儘數聚於這些突起的尖刺之上,孢子本體倒是成了個空殼。
寧青青纏住那些動彈不得的黑刺,黑色孢子就像一隻露出肚皮的刺蝟,再無反抗餘地。
她一鼓作氣,拎起傷痕累累的主菌絲狠狠往裡一紮――噗刺!
感覺就像……
紮破了一隻椰子球,清涼甘美的椰汁頓時湧了過來。
邪惡孢子被破了要害,再無掙紮的餘地。
疲憊的寧青青大快朵頤,將它的力量一絲一絲化為己物。
滋補極了。
破碎的菌絲迅速修複,身體好像泡進了暖乎乎的蜜水中。
一場殊死搏殺之後,心中既是滿足,又有些莫名的空虛。她懶洋洋地眯縫著眼睛,很想找個什麼東西來抱一抱。
回頭想想,還挺凶險。
她和這隻黑色孢子可謂勢均力敵。對方力量更強一些,她以智取勝,勝得很險。
多虧謝無妄上次替她烤過蘑菇,讓她變硬了很多,否則今日恐怕沒那麼容易收場。
想起謝無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起了另一些回憶。
他打仗回來,總是喜歡把她團成一團摟在胸前,慵懶地眯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拿下巴蹭她的發頂,懶懶散散地消磨光陰。
沒做更親密的事情,感覺卻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更加親密。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無論她提出多麼奇怪的要求,他都會不過腦地應下。
事後忘個精光。
早些年,她衝他生氣,多半是因為他忘記了她交待的事情。
不過那時候吵鬨歸吵鬨,冷戰歸冷戰,倒也不曾真正傷筋動骨。有時,冷戰之後的謝無妄會比平日狂熱得多,像隻半失控的野獸,把她折騰得又愛又怕。
那時,她是敢徹徹底底托付真心的。
他和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決裂,是他收下爐鼎雲水淼。
那一日,恰好他與她成婚一百年,她精心準備了數月,親手雕刻了一對小木人,他一隻,她一隻。
結果,卻被他傷了個體無完膚。
之前傾注了多少甜蜜愛意,那一跤便摔得有多狠。縱然他後來哄好了她,但她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因為她意識到,他和她的關係,與她以為的不一樣。她並不是他平等的妻。
她開始患得患失,開始如履薄冰。
在那之後的兩百年裡,她一點一點有了心防,直到最後,她將自己徹底藏了起來,再不出來。
這些都是妄境中得來的記憶。
想要找回完整的自己,就要找到那把鑰匙,一把鑰匙,能夠連接妄境與真實……
寧青青半眯著眼,迷迷糊糊地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大肆吸收自己拿命拚回來的勝利果實。
朦朧之中,似乎聽到浮屠子在耳旁問她些什麼。
她心情極好,懶洋洋地“嗯嗯”儘數應下。
隨便隨便,什麼都行,什麼都可。
不知過了多久,黑色孢子被她徹底吞噬,她修為平地拔高了好大一截,菌絲壯大了一倍不止,那些刺刺也被她轉化成灰白色的玉質,保存了下來。
收獲頗豐。
寧青青終於晃晃悠悠地回過神來。
一睜眼,頓時後背湧上寒流,不自覺地打了好幾個冷顫。
她,竟被埋進了墳包裡麵!
灰白的墳塋,處處透著陰寒,一塊塊石頭死氣沉沉,好像要把她的生機也奪去。鼻腔之間充斥著陳年石塊的風化味道,昏暗至極的光線下,擺在周圍的墓藏品影影綽綽,還有什麼詭異的氣息在流動……
寧青青震驚得瞳仁顫動。
“我又沒死,乾嘛要埋了我!”
不願就死的蘑菇當場就發飆了。
她蕩出菌絲,凝了隻巨蘑菇,通身帶著從邪惡孢子那裡奪來的尖刺,“轟隆”一下重重擊打在墳包上,打得它四分五裂。
她的蘑菇,又變強了!
燦爛的陽光兜頭灑了下來,憤怒的寧青青甩著大蘑菇爬起來,怒視周圍。
周遭的景象與她想象之中不太一樣。
四麵環著高高低低的灰色石牆,看製式應該是北地一處宗門,她站在一地碎石之中,不遠處,浮屠子與幾個劍修向她投來了見鬼一樣的目光。
“哎喲我的祖宗夫人……”浮屠子掂著胖手小跑上前,綠豆眼擠成了一堆,都快哭了,“您您這是乾什麼啊……這是人家勇武劍宗最好的療傷靈地,您用完就給人順手毀啦?我滴個乖乖喲……”
寧青青:“……我以為被埋墳包裡了。”
“姑奶奶哎,來之前我不是問過你了嘛?你答應得好好的……問你要不要到他們宗門,問你要不要進療傷靈地,您不都點頭答應了嘛!”浮屠子垮了胖臉。
寧青青:“……我沒聽見!”
似乎是聽到了,也嗯嗯地答應了,隻不過他說了什麼,完全左耳進右耳出,半個字沒聽進去。
就像……
當初忘了她不少“大事”的謝無妄。
她心虛地望向那幾個滿臉震驚的劍修,發現這幾個人都在盯著她的蘑菇愣神。
浮屠子也緩緩將視線投向蘑菇。
“嘶……這玩意,咋還長倒刺了!”浮屠子胖臉震撼。
該不會,也是從道君那兒學的吧?
真、真會玩!
寧青青厚起臉皮,假裝若無其事地收起闖禍的蘑菇,望向那處廢墟。
眸光忽然一頓。
她看到了兩樣很不對勁的東西,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哪一樣更加不對勁。
一支金角。
一個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