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哢嚓。”
妖丹一次次碎去,浮屠子看起來比她還要傷心。他已經開始病急亂投醫,拜起了瀛方洲的祖神,求祖神保佑夫人下次一定成功。
“下次一定……”
寧青青懨懨地抬起兩隻熊貓眼:“浮屠子……”
“嗯?”胖手合什的右前使立刻挑彎了眉毛,眨巴著眼看她。
“沒有下次啦。”寧青青鬱悶不已。
“啊?夫人你終於要放棄了嗎?”
“不是,妖丹用完了。”她的肩膀垮成塌方現場。
“啊這……都怪屬下考慮不周,沒想到夫人這般鞠躬儘瘁……哎哎哎!哎呀!”浮屠子雙眼猛地一亮,胖手指向前方,“到啦!您看,瀛方洲就在前麵啦!”
寧青青抬頭一看,隻見無窮無儘的藍色海域邊緣,漸漸浮起了一串碧綠的珠,綠珠正中,是一塊五彩斑斕,色澤極為鮮亮的陸地。
瀛方洲,到了。
浮屠子操縱算盤,一掠而至。
到了近處,寧青青隻覺眼睛不太夠用。瀛方洲的主島嶼上,處處都是濃烈的顏色,房屋、衣飾、圖騰、道路,視野中能看到的一切,都被染上了極其濃烈明豔的色彩。
就像掉進了一隻各顏色交錯鮮明的大染缸。
這一路飛過來,看暈了一成不變的大海,乍然看到這麼多顏色,心頭不由泛起了激動和愉悅。
倒是十分理解海民的喜好。
大島中心鑼鼓震天,像是一個極熱鬨的節日。
“定海祭?”浮屠子摸了摸下巴,“日子好像差不多。”
傳說中,海洋曾經密布雷雲海嘯,終年被滔天黑浪霸占,任何生命都無法在海中生存。
直到上古神o用通天手段搬來了定海神山鎮住海眼,大海終於恢複了平靜,萬物自然生長繁衍,成就今日欣欣向榮的景象。
定海祭是四海的傳統節日,不過如今仙門鼎盛,修士忙於求仙問道,近海早已不再大興祭祀,隻有在這靈力匱乏、生活封閉的瀛方洲,仍然保留著久遠的傳統習俗。
這幾日裡,浮屠子曾臨時抱佛腳,向這片海域的本地神o祈福,求祖神保佑寧青青成功倒飭妖丹。剛拜完神,也不好這麼快過河拆橋在人家頭上飛,於是大修士收起了算盤,帶著寧青青向海島中心步行過去。
寧青青好奇地東張西望。
她發現這個島上家家都不閉戶。一眼望去,屋中隻有日常的生活用具以及一些儲備的海洋食材,連個藏私房錢的地方都沒有。
浮屠子看出她的疑惑,悠然道:“這種地方嘛,信仰特彆虔誠,祖祖輩輩都信祖神,誰也不敢有半點私心。而且就這鳥不生蛋的地兒,也攢不出什麼家產。”
寧青青點頭。
她探出菌絲往路邊的泥土裡麵紮了紮,發現土壤裡也沒有養分。
難怪這麼大一個島放在這裡,四海都不爭。
越接近海島中心,周遭的圖騰柱便愈加密集。這些五彩斑斕的圖騰柱上,都頂著同一張微笑的白臉。
“那就是祖神。”浮屠子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看慣了大紅大綠,忽然這麼一張白慘慘的臉浮在柱頂,總覺得叫人毛骨悚然。
“寒毛一豎就對了,”浮屠子道,“這就是神該有的威嚴哪,就像咱道君,一眼瞟過來,我都能聽到後背‘刷’一下,汗毛全在喊‘立正’。嘖嘖,這就叫神威蓋世。”
寧青青:“……”她算是看明白了,拍謝無妄馬屁的習性,已經融入了浮屠子的骨血,成為他人生的重要一部分。
一人一菇加快了腳步,半走半掠,很快便到了鑼鼓喧天的地方。
前方密密全是人群。
海民都披著大紅大綠的麻布,臉上也塗抹了五彩條條,個個神態狂熱,身體搖搖擺擺,嘴裡念念有詞,是些語意不明的咒。
人群的正中心,空出一片巨大的白石廣場,在一片五顏六色裡麵異常醒目。
更醒目的,卻是廣場正中一座近十丈高的塑像。
塑像不辨男女,看不出材質,表麵泛著一層朦朧奇異的金色光暈,它把雙臂合在身前,抱著一塊倒立的大山石,鎮向身下的廣場中心。
廣場中心有一處黑色漩渦狀坑洞,洞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正被祖神手中的巨山兜頭鎮下。
“那就是海眼,”浮屠子非常自來熟地介紹道,“海眼裡麵有惡靈,一般都是紙糊的,定海神山鎮下去,消滅了惡靈,定海祭就完成啦!”
“哦……”
圓胖的浮屠子蹦起來,‘懟懟懟’地踩了踩腳下的泥地:“喏,我們踩著的,就是那定海神山。”
“那個祖神為什麼會發金光?”寧青青眨巴著眼睛,認真求教。
“呃……”浮屠子直撓頭。
最近他被夫人問倒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
寧青青極有學術精神地與他探討:“五行靈力,都不會發出這樣的金光。金靈力白中帶銀,木靈力為綠,水靈力淡藍偏黑,火靈力則赤,土靈力淺黃。哪一種靈力外放,都不會是這樣的金色。這樣的色澤,唯有靈寶可能發出。”
“難道這個大家夥是個法器?”浮屠子一臉懵懂。
“看,那個人。”她指向那座十丈巨像下方一道舞動的身影。
浮屠子神念一掃,隻見那是一個身著彩衣,臉上戴著象征祖神的白色麵具的人,此人身量不高,身材纖瘦,難辨男女,倒是與那祖神雕像十分神似。
此人十指之間牽引著道道金光,落在那座巨大的祖神雕像上,就像偶師控製著木偶一般。
“瀛主。”浮屠子道,“隻有瀛方洲的瀛主才有資格主持定海祭。”
寧青青轉過一雙無辜的眼睛:“那他為什麼會發金光?”
浮屠子:“……”又被問倒了。
再細看時,一人一茹都發現了個中蹊蹺。
隻見整個廣場上的狂熱海民,身上都覆著了一層淡到幾乎無法感知的光,淡得像是淺淺的黯銅色,這些光芒彙入腳下的廣場,然後聚到了那個“瀛主”的身上。太多光芒彙聚在一處,便凝成了金光。
聚沙成塔,成就了那個龐大的祖神金身。
周遭那些搖晃著身體、神態近乎瘋魔的海民們發出綿綿不絕的低語,與那四方轟隆隆的巨鼓彙聚在一起,凝成一股一股的金浪,不住地供奉給廣場中舞動的瀛主以及那具似是放大了幾十倍的瀛主金身塑像。
“這玩意好像不太對勁啊……”浮屠子輕嘶一聲。
“的確不對。”寧青青麵無表情地轉過臉來看著他,“胖前使你仔細瞧瞧,海眼中的那個惡靈,像誰?”
浮屠子額角青筋狠狠蹦了兩下,心頭浮起了不妙的預感。
神念掃過那個方才被他忽略的角落,看清了那一道正與祖神巨像對抗的挺拔身影。
“……道君?!”
激動之下,浮屠子的聲音不自覺地拔尖了一些。
沉浸在祭祀之中的海民倒是一無所覺,隻有側前方的巨鼓之下,一道藍色的身影好像敏銳地感知到了什麼,不盈一握的纖腰微微一晃,從人群中退了出來,緩緩轉頭,望向這兩個不速之客。
雲水淼。
此刻的雲水淼,與往日大不相同。
那些嬌柔造作的神態蕩然無存,抬眸望過來時,她的臉上仍然殘留著狂熱之態,與周遭海民一般無二。
在看清楚浮屠子與寧青青的那一瞬,她陡然冷下了臉,檀口開合,發出了奇異的迭疊重聲――
“天聖宮入侵。”
寧青青脊背微寒,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四周。
隻見附近那些身著彩衣的海民已齊齊轉了過來,神態木然,嘴巴張合,發出了與雲水淼一模一樣的聲音。
“天聖宮入侵。”
一雙又一雙僵木的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寧青青和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