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綱吉聽見了呼喚。
他好像聽見了蟬鳴,在那個濃烈的夏日。
他轉過頭,手中不知何時抱了個球,踩在水池中。
這是並盛後山的小水窪,綱吉隱約地記得,他與父母一同來山中玩耍。
“阿綱~午飯好了哦~”
呀,是媽媽在叫綱吉。
於是綱吉抱著他的球球,蹬蹬地朝著沢田奈奈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然而,明明不過是兩三步的距離,綱吉卻跑了很久。
這條羊腸小道像是永無儘頭,讓他跑到精疲力儘,也看不見儘頭。
可是媽媽還在那裡。
綱吉咬著下唇努力奔跑,手裡的水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丟掉了,但是還在朝著唯一的方向跑去。
在他奔跑的時候,有零星的火焰從幼崽身上飄落下來。
一朵一朵,猝然綻放在額心的火焰照亮了男孩的眼瞳,而落下的火焰點燃了森林。
火光繚繞中,綱吉終於如願到達了目的地,撲進母親柔軟而溫暖的懷抱當中。
“歡迎回來。”他聽見媽媽的聲音,像是上一次回家的時候,對他說的語調一樣,“阿綱。”
溫暖得令人落下淚來。
……
國常路大覺想,如果他再年輕個四五十歲的,大概就幾乎快要落淚了。
但現在的他卻不是五十年前的毛頭小子,沉穩的黃金之王坐在沢田綱吉身邊,試圖再次感受屬於克羅蒂亞的氣息。
然而即使他是擁有著偉力的黃金之王,卻依舊無法超越某些界限,看見靈魂的存在。
但他畢竟是掌管命運的黃金之王,儘管無法看見、無法感受,卻也能在某些特殊時刻,感受到那個靈魂的存在。
——例如說,在沢田綱吉說出那個靈魂的存在的時刻。
但是不行。
失去了年幼的、被石板所鐘愛的幼崽的幫助後,他再度回到以往的狀態,絲毫感受不到克羅蒂亞的氣息。
他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沉吟半晌,讓兔子們將今日的工作先送進來。
東西放在桌上了,兔子們還順帶給他帶了個毛毯——天知道國常路大覺已經多久沒用過這東西了。
然而,當他看見在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幼崽的時候,立刻就明白了這毛毯其實不是給自己的。
黃金之王:……
若不是王與氏族之間的羈絆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國常路大覺覺得自己或許都要懷疑一下這些家夥是不是在籌劃背叛了。
然而猶豫了半晌,他還是上前,為小小的幼童蓋上了毛茸茸的毯子。
毯子不知道是誰選的,花紋神秘而繁複,很是符合黃金之王的身份地位。
然而定睛一看,卻發現是抽象的兔子的花紋。
當他將那條毯子給幼崽蓋上,小家夥養的那隻白色的小胖鳥也撲騰著跳了過來。
國常路大覺收回手的時候碰到了這隻幼鳥,頓了一頓。
黃金之王自然是知曉這隻鳥有著特異之處的,然而小孩子麼,總是有一些不想讓大人知曉的秘密。他能夠看出在沢田綱吉與這隻叫做“骸”的幼鳥之間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便也能容忍特殊的鳥類在自己身邊盤旋。
不過……
黃金之王板著臉將似乎要去打擾幼崽睡眠的鳥給一把薅了起來,放在袖子裡,偷偷地摸了一把。
——他看見下屬們這樣揉那孩子的腦袋的時候,小小的幼崽總會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所以,就趁著小孩還在睡覺的時候,稍微演練一下好了。
一本正經的黃金之王如此想到。
然後就rua了個爽。
因此,當綱吉從他的夢裡醒來,看見的就是一隻奄奄一息、用翅膀在地上寫“死”字的六道啾了(不是)。
綱吉見了這不知道為什麼就奄奄一息的六道啾,當即也忘了去回想夢裡發生了什麼,立刻蹬蹬蹬地跳下來,愛惜地將六道啾抱在了手裡。
“骸——”
哀嚎得像是六道啾死掉了一樣。
造就了這一切的黃金之王不著痕跡地咳了咳,握著筆,假裝自己已經勤勤懇懇地工作了許久。
【笑死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看著是個嚴肅的老頭子,暗地裡卻抓著啾啾使勁吸吧?】
【剛才禦前把六道啾抱走的時候我還愣了下,誰能想到他頂著張科研臉居然擱這rua鳥。】
【禦前:我年輕的時候不僅rua鳥,我還烤鳥蛋呢。】
難得有些許心虛的國常路大覺等著幼崽和六道啾親親貼貼,讓變成一隻鳥餅的家夥重新回到圓滾滾像是充了氣一樣的小胖鳥之後,才輕咳一聲,來到綱吉麵前。
他已經身居高位了很多年,身周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然而在成熟可靠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久違地重新跳動起來的心臟。
綱吉注意到他的靠近,仰起了腦袋。
“禦前爺爺?”
幼崽的雙瞳澄澈而天真,像是剛出生的幼鳥,對周圍的一切好奇而渴慕。
國常路大覺悸動的心逐漸冷靜了下來。
綱吉疑惑地歪了歪頭。
於是他說道:“赤之王邀請你去吠舞羅。”
綱吉眨了眨眼睛,在腦海裡找到“赤之王”的名字。
“是尊嗎?”他問。
國常路大覺點了點頭。
說是周防尊,更應該說是他養著的那個小姑娘,叫做櫛名安娜的那個。正是因為她,周防尊才會特意打電話過來邀請綱吉前去。
而國常路大覺是知道那個小姑娘的,小姑娘與黃金氏族有一段淵源,要說的話,黃金氏族對她多有虧欠。
他心中閃過許多思緒,最後落到棕色短發的幼崽身上,征詢著他的意見。
隻見綱吉很是懂事地點了點頭,然後竟是先問了問他。
“綱吉可以去嗎,禦前爺爺?”
國常路大覺沉默一下:“自然。”
於是小小的幼崽歡呼一聲,期待地看向他,眼中像是盛滿星星,全然不見陰霾。
【我褲子掉了我先說,他好可愛!我想偷!】
【收小綱吉——可愛的不要的小綱吉——】
【笑死,怎麼可能有不要的小綱吉呢?前麵的拉出去槍斃!】
國常路大覺安排了人跟在幼崽身後,這樣普通的出行,身邊帶兩個人足夠。於是他撥了人,送著幼崽蹦蹦跳跳地遠行。
他抬起手,摁在因為感受到某個人的氣息而重新跳動的心臟上方。
那稚嫩的、活潑的身影逐漸遠去,國常路大覺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卻並未想象中的失落之感。
“他還是個孩子呢。”他輕聲說道,“大人的事讓大人來解決,關小孩子什麼事。”
“你說對不對,克羅蒂亞。”
在黃金之王看不見的世界裡,白色的光團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圍繞著他轉了兩圈。
然後狠狠地撞上了這個笨蛋的額頭。
……
綱吉與安娜的感情正在突飛猛進之中。
連帶著赤之氏族的成員們看著兔子們的眼光變了又變,最終落到一個微妙的角度。
然而,還沒微妙多久,他們就發現原本在飼養幼崽這件事上、理應是自己的“後輩”的兔子們日益熟練,甚至在貼心程度上隱約有著超越他們的趨勢之後……奇怪的內卷之風,在吠舞羅的內部也張揚了起來。
在大人們內卷的時候,兩個小蘿卜頭蹲在角落裡,交換著不解的目光。
年長一些的安娜抿了抿唇角,拉了拉綱吉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