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邢燁然從蘇俞手裡接過這本書,土藍色的封麵,泛黃的書頁,顯然是很有年頭了,書名為《靜居詩話校注》,豎排繁體字,作者是一位古人,看刊印時間,應該是清末民初的書本。
邢燁然:“這和我哥有什麼關係?”
蘇俞從書頁最下麵翻出一張借閱登記卡,十幾年前,學校圖書館還沒引入電腦登記,而是手動登記,每本書有張借閱卡,借書的人會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借還的時間。這本書好像除了他哥沒人借過,他哥一直在反複借這本書,“邢文彬”三個字寫滿一張卡,每到兩個月他就來重新借。
蘇俞說:“看吧!是不是有點奇怪?”
邢燁然皺起眉,確實奇怪。
邢燁然坐下,讀這本書。
沒什麼特彆的內容,就是一個有幾分詩才的男人寫詩寫詞,他的一個朋友也是本書的出版者給他點評校注,說實話,詩詞的作者寫得平平無奇,他什麼都寫,寫花寫草寫山寫月寫貓狗寫朋友寫妻子,作者則把他寫得稍微有點妙的地方都圈出來,在旁邊的校注裡吹彩虹屁。
兩人的友誼應當十分深厚,就這樣一個寫一個吹持續了起碼二三十年,直到詩人去世。
這本書的最後一首詩是編者寫的,悼念朋友,也是唯一的一首。
文筆並不華美,隻是意味深長。
邢燁然還是看到他哥的筆跡才發現的。
大哥特地把其中兩句化用典故的句子劃出來,在旁邊注上了一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邢燁然多讀幾遍,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了。
編者好像喜歡他的朋友,又好像隻是君子之交。
邢燁然思忖良久,覺得有許多線索,仔細看看卻又發現一個都抓不住。像是一團迷霧,根本無法捕捉。
蘇俞在一旁插嘴:“嘖嘖,這首詩是寫同性戀的哦。我覺得你哥當時一定因為自己是同性戀而感到痛苦壓抑,他當時一定有喜歡的人,不然不會寫下這樣的話。我記得有些關於同性戀資料舊書的借記卡上就有你哥的名字,我查的時候看到過。”
邢燁然瞥了他一眼。
自那之後,邢燁然每天都去圖書館翻找有沒有哪本舊書也被大哥借過。
像是海裡淘沙,運氣好一天能找到一本,運氣不好兩三天都找不到一本,這還是他逼迫蘇俞幫他一起找書才有點效率。
如是又找出了幾本,隻有有了些經驗,尋找變得順利起來。
尤其是幾個有點同性題材的。
王爾德的《道林·格雷的畫像》,茨威格的《情感的迷惘》,三島由紀夫的《假麵自白》,福斯特的《莫瑞斯》,白先勇的《孽子》,等等等等。
他還找到一本,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其中安東尼的劇情被劃出來。不少學者認為他很可能是個同性戀,他為了幫助他的朋友巴薩尼奧而不惜犧牲自己,還因為朋友要和女人結
婚而抑鬱,最後為了朋友地婚事借高利貸,卻心甘情願。
雖說也不能確定是大哥劃的。
這本的借記卡上,邢文彬的名字下麵寫著韓鬆林,兩個人的名字整齊地排在上下隔壁。
邢燁然心裡莫名一個咯噔。
有一陣風湧進來將靜墜的窗簾吹得翻飛了下,“啪嚓”的一聲,像道純白色的閃電。
他哥看的這些同性題材,多是男主角喜歡他的男性朋友,或者是男主角的男性朋友喜歡男主角。
他哥從小到大感情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韓鬆林。
那時他年紀還小,記得事情不多,隻大致記得哥哥整日和這個發小在一起玩。兩人如手足兄弟,形影不離。
當初他堅信大哥不是同性戀也有這方麵原因,因為大哥身邊的朋友多是成家立業的普通男人,之前他一點都沒看出大哥喜歡男人的跡象。
既然大哥天生性取向為男,那他必定會有一個讓他確定以及性向的初戀。
……以前他怎麼從未往這方麵想過呢?
邢燁然越想越覺得可疑。
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以後,他便忍不住不停地去想。
大哥的葬禮上,韓鬆林還與他們道過歉,說那天早上他的女兒生病,大哥繞道過去想送小姑娘去醫院。
太微妙了。
要真說明確的證據,似乎也沒有,一切暫時隻是他的臆測。
邢燁然想起薛詠心底一直十分痛苦地認為自己害死了大哥。
隻是邢燁然覺得自己像是突然發現了大哥身上極有可能存在的黑點,覺得自己起碼在這方麵勝過了大哥,既為此而忍不住感到得意,又覺得未免太過卑劣而尖酸嫉妒。
邢燁然回家問薛詠:
“大哥他把所有的前任都告訴你了嗎?”
“對啊,你哥全都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