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了。”
邢燁然曾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薛詠一直沒回頭,沒聽到邢燁然的答複和任何聲響。
時間失去尺度,好似變快,好似變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詠聽見邢燁然走路的聲音,邢燁然繞過來,走到他麵前。薛詠不抬頭,邢燁然就在地板上跪下來,哽咽啞然地一邊賣慘地喊他哥,一邊要抱他的腰,想纏上來。
還沒碰到,薛詠一腳把他踢開。
邢燁然再爬起來,又被他踢開。
薛詠也紅著眼睛,說:“我已經和邢教授講定了,他會辦好你出國的手續。”
說完,薛詠轉起來,轉身離開。
邢燁然來不及從地上爬起,膝行兩步從後麵抱住他的腿:“哥,你彆不要我,你舍不得我的。”
薛詠又傷心又煩悶,假如邢燁然跟隻瘋狗一樣歇斯底裡,他還能下得了拳頭,邢燁然這樣,讓他怎麼辦?
他都不敢低頭,他怕一看邢燁然,又會心軟。
薛詠闔上雙目,強行將不舍給壓下去,鐵石心腸地說:“我舍得。”
邢燁然賣慘說:“我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忍心這麼對我嗎?”
薛詠搖了搖頭說:“我最討厭你拿你的前途威脅我,那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憑什麼讓我負責?被你說得好像是我在害你一樣,邢燁然,你十三歲時家破人亡,是我收留了你,給你飯吃,給你書念,我對你已經仁至義儘了,你彆得寸進尺。”
薛詠笑了自己一聲:“我就是對你太好了,才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我也有錯,我就不該對你那麼好。我早就該狠狠心了。”
“放開。”
“邢燁然,我讓你放開。”
邢燁然還是緊緊抱著他的大腿。
薛詠不客氣地抬腿踢他,邢燁然趁機把他絆倒,壓了上去,想要故技重施。
事不過三。
薛詠著了兩回道,真可能容忍自己第三次被一個小孩子戲耍,他罵了一句“媽的”,直接揍過去了。
兩人扭打成一團。
暴力與欲-念無形地交織著瘋狂膨脹。
彼此熱切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薛詠這次算是真的狠了心,硬生生把黏在自己身上的邢燁然給揍開。
薛詠直喘氣,他直接把邢燁然從地上拉起來,正如當年那個七夕的雨夜,他把死皮賴臉想住進來的邢燁然推出去一樣,又一次把邢燁然給扔到門外。
和扔掉一隻狗沒什麼區彆。
邢燁然格外狼狽,鞋子都沒穿,身上穿的衣服因為打架而揉皺,鼻子上的淤青還沒好,臉頰上又多了傷痕,他手足無措、淚眼汪汪地望著薛詠,微微佝僂著脊背,一副卑微可憐的模樣:“哥,你彆不要我,你彆不要我。”
“你要我怎麼做都行,我都改。”
薛詠一聽就覺得心要軟了,眼睛發熱,咬牙說:“你在騙我。”
薛詠直接把他的鞋子也扔出去,砸在邢燁然身上,他沒去撿,任由鞋子砸他身上,然後掉在地上。
薛詠說:“沒有彆的選擇,要麼滾出我家,要麼被邢教授收養,我不要你了,你就算不願意給他收養,我也不要你了。”
然後直接關上了門。
邢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靈魂出竅,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隔著門聽到搬東西的動靜。
很快,門衝進打開,他還沒來得及趁機闖進去,薛詠把一個裝滿東西的蛇皮袋還有他的書包一起扔出來:“都是你的東西。你自己看看。”
話音還未落下,就重新關上門。
他不在家時,邢燁然已經把他房間裡的東西全部收拾好,像是垃圾一樣,直接裝在一個蛇皮袋裡。
邢燁然臉色煞白。
這豈止是在他的心口捅一刀,這是唯恐他死不掉,用一把帶倒刺的刀插-進去,還要在傷口處攪動,把他的一顆心給刺得支離破碎。
薛詠是真不要他了。
邢燁然忽然覺得喘不上氣,他捂住胸口,彎下腰,這時才如醒過來一般,眼淚拚命地湧了出來,掉在地上。
邢燁然緩了好幾口氣,去敲門,低微地說:“哥,你彆生氣了。”
“我求求你。你彆不要我。”
“我給你下跪行不行?我真的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再也不冒犯你了。你要我當你的弟弟,那我隻當弟弟,好不好?”
邢燁然跪下來。
不知道薛詠是假裝沒聽見,還是真的沒聽見。
什麼回應都沒有。
隻有一扇冰冷沉默的鐵門在對著他。
邢燁然懊悔極了。
並不是後悔親了薛詠,他隻後悔自己太衝動,按捺不住,他應該在成年以後再捕獵薛詠。
未成年是他的致命傷。
他不相信薛詠真的會忍心,他再了解薛詠不過,薛詠那麼心軟,怎麼會真的舍得他?一定是他最近逼得太急了。
是他太失策。
不管他怎麼敲門,薛詠都不給他開門。
他不相信薛詠永遠不出門。
十月底天氣已經比較冷了,薛詠倒不是沒有給他留錢,他的存折他的錢包都塞在行李裡了。
但邢燁然沒去住旅館,他從袋子裡找出件羽絨服,裹上,就靠在門口睡覺。
淺睡,睡得不深,一有動靜他就立即醒過來。
折磨一整晚。
他跟老師撒謊請病假,不去上學,說回頭再補病假單,因為他成績好,老師批了他的假。
邢燁然一直守到中午。
薛詠終於開了門,一打開門,邢燁然馬上撲過去。
薛詠知道他輕易不會走,但沒想到他還敢翹學,一巴掌抽過去,氣笑了:“你還敢不去上課?”
薛詠真的不想動用暴力,可誰叫邢燁然這麼犯賤呢?
邢燁然哭著說:“你都不要我了,我還去上學乾什麼?”
薛詠說:“你連學都不上,壞成這樣,我更不想要你。”
邢燁然像隻被抓住困在籠子裡的幼獸,無論他怎麼撕扯啃咬籠子,都沒辦法逃出來,邢燁然問:“那我好好去上學,你就要我了嗎?”
薛詠依然是冷酷地說:“不要。”
都已經做下決定,就不能回頭,不能心軟。
薛詠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邢燁然聲音哽咽、輕聲幽徐地說:“哥,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就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你才覺得和我在一起不好,你才想要趕我走,你都是為我好……”
“你是很喜歡我,才要趕我走。”
邢燁然給他下跪。
薛詠愣了愣,後退一步:“你彆跪我,我不是你的任何人,你為什麼要跪我?你沒點尊嚴嗎?”
邢燁然沒有尊嚴地說:“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彆不要我。”
“我爸媽都不要我,我大哥死了,我隻有你了。”
“你讓我回家吧,我再也不做會惹你不高興的事了,一丁點也不做了,我就隻當你的弟弟,我什麼都不奢望了。”
薛詠又愛又恨地望向他,邢燁然看上去那麼無辜可憐,嘴上說的話聽上去那麼真誠動聽。
他向來腦子笨,根本分辨不出邢燁然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笨,那他就不去多想,咬死了要把邢燁然趕走就是,薛詠說:“我不要你當我的弟弟了。”
邢燁然立即回答:“那我當你的狗。”
薛詠氣笑了:“就那麼不要臉?要不是另有圖謀你能那麼不要臉?我缺一條狗嗎?我去路邊隨便撿條狗回來都比你乖,不會反咬我,不會氣我,不會這麼大逆不道。”
邢燁然說:“那我就住在門口,我就當一條看門狗,打死我我都不會走的。”
邢燁然準備好打一場拉鋸戰。
隻要他夠不要臉,一定還是薛詠先心軟。
薛詠似笑似哭地哼了一聲:“行啊,這個天氣,你有本事就一直住在門口,你不要命了。”
邢燁然直截了當地說:“我的命是你給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你不要我了,我就不要命了。”
薛詠什麼表情都沒有,他不敢讓自己有什麼反應,他不能再露出一點破綻。
他有多心動,就有多痛苦。
甚至有一瞬間,他荒唐地想,假如邢燁然不是邢文彬的弟弟就好了。可這怎麼可能呢?
邢燁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想他乾脆把自己弄生病,著涼發燒,薛詠絕對會心疼他的……
正想著,薛詠冷不丁地說:“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邢燁然像抓住一線生機,心臟狂跳起來,急切地問:“什麼?”
薛詠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緊裹地顯示著他的身材,他靠在門邊,像一隻嚴陣以待的黑豹,光照在他的臉上,琥珀色的眼珠子呈現出猶如玻璃般的質感,冰冷而無情,像雪落在上麵都不會被融化:“沒有死皮賴臉可以住回來當弟弟的選項。”
“但有可以和你談戀愛的選項。”
邢燁然一時間忘了要裝可憐,驚詫地望著他,瞬間口乾舌燥起來,心跳得快炸裂開。
什麼意思?怎麼可能?他是在做夢嗎?
薛詠說:“你和我正式地打一架,當成比賽。”
“你贏了,我就跟你走,和你談戀愛,你想對我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要是輸了,你就跟邢教授走,給我滾得越遠越好。”
邢燁然這下真的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