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好端端的比試,變成射魚射鳥。
短暫的寂靜後,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公子恕罪,是卑職失手。”
來人身材魁梧,肌肉噴張,薄薄的侍衛服被撐得鼓鼓的,在顧澈麵前抱拳賠罪。
葉音扶著顧澈起身,三皇子意味深長道:“看不出顧府一個小小丫鬟,也這般厲害。”
顧澈垂下眼:“愧對殿下稱讚,剛才也是這丫鬟僥幸。”
聞言,青陽塵剛才一瞬間緊繃的身體,這才緩緩放鬆。
他終於將注意力挪到葉音身上,剛才那支箭破風而來,出其不意且又快又猛。躲開已是不易,更何況葉音還要帶著顧澈一同避開。
這等上佳的反應力,實在少見。
周同幾乎控製不住臉色,剛才差一點就能收拾顧澈,這丫鬟真是壞事。
他上前幾步,揚聲道:“顧兄真是謙虛了。”
“在下久仰顧府威名,看這丫鬟也是會武,不知可否露兩手。”
顧澈倏地抬眸,周同挑釁一笑:“不過是個丫鬟而已,賤命一條,如今主子們想看她拳腳,是她的榮幸。”
五皇子笑道:“本殿這侍衛剛才險傷了顧公子,是他的不是。”
五皇子對侍衛哼道:“隻是嘴上道歉就夠了?”
侍衛膝蓋一彎,跪下磕頭。
五皇子道:“今日驚擾顧公子,是這奴才之過,顧公子要打要罰都可以。”
五皇子真想處罰,不過一句話的事,何必假惺惺相問。
眼下顧澈毫發無損,若他不依不饒,恐怕明日大街小巷都會傳出顧家小公子張狂無禮,藐視皇子的流言了。
顧澈斂目:“起來吧。”
然而侍衛卻未離去,而是看向葉音:“姑娘好身手,不知可否切磋一二。”
其他人都在看好戲。
顧澈開口婉拒:“貴人麵前,不宜動武。”
“顧公子多慮了。”三皇子眯了眯眼:“本殿也想瞧瞧顧府的丫鬟有多大本事。”
皇子的命令,顧澈不能不顧。
葉音福身行禮,從顧澈身後走出。
人群自動空出一大片場地,少女穿著一身青色的衫裙,梳著丫鬟中常見的垂掛髻,不著頭飾,腰間亦未懸香囊、絲絛,素樸極了,哪裡像個大丫鬟。
若非顧澈帶著她,旁人見了恐怕得以為這丫頭是個最低等的灑掃丫鬟。
烈日無風。
兩人對立,木侍衛的強壯襯的葉音分外嬌小柔弱。
“姑娘得罪。”砂鍋大的拳頭瞬間逼近眼前,青陽塵駭的閉上眼,不忍見那慘狀,然而身邊傳來驚呼,沒有預料中的歎息聲。
青陽塵:嗯?
他猶豫著睜開眼,場中哪有什麼慘狀,瘦弱的少女靈活極了,他們甚至看不清葉音的動作。兩人打的難舍難分。
周同的臉綠了,大聲嚷嚷:“木侍衛,你們可是正經切磋,你有憐花惜玉之心,也得想想你代表的是五皇子府的麵子。”
木侍衛和五皇子同時在心裡罵娘,若沒有周同這番話,木侍衛是輸是贏都可。
但周同卻挑明木侍衛代表五皇子府麵子,如此木侍衛隻能贏,不能輸。
葉音也懂這個道理,她原本還想著打平手,皆全了顧澈和五皇子的臉麵,但現在怕是不行了。她隻能輸。
於是場中兩人從勢均力敵,漸漸變成葉音落了下風,估摸著再有幾個回合,就能分出輸贏。
然而木侍衛跟五皇子對上視線,五皇子眼神冷漠地垂下眼。
木侍衛會意,憐憫地看了葉音一眼,隨後一拳狠狠打中葉音的腹部。
疼痛傳遞全身,葉音與木侍衛目光交接,對方眼裡的狠意毫不掩飾。
對方想要打死她。葉音此刻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場外的顧澈心中一顫,忙道:“殿下,是臣下輸了。”
五皇子扇著扇,皮笑肉不笑道:“顧公子真會玩笑,本殿瞧著雙方不分伯仲。”
顧澈身邊的人不動聲色擋住他,勸道:“顧兄,不過是個丫鬟而已,彆壞了殿下興致。”
“是啊顧兄,你不會這麼拎不清吧。”
葉音且戰且退,她如果還要退讓,就隻剩被活活打死一條路。
木侍衛感覺麵前的女子有了變化,但一時又說不上來,他一個猛衝,直擊對方麵門。
五殿下要他必須贏,壓倒性的贏,葉音被打的越慘,五皇子才會越高興。
他不是喜歡虐殺之人,隻怪這丫鬟運氣不好。
然而揮出去的拳頭落了空,木侍衛片刻茫然,人呢?
倏地一記拳頭自下而上,木侍衛隻覺得下巴劇痛,一張嘴吐出兩口血,泛黃的牙齒骨碌碌滾出老遠。
場中情勢瞬間變換。
青陽塵眼睜睜看著被木侍衛打的節節敗退的丫鬟,以暴風驟雨之力強勢扭轉戰局。
兩人雙腿相擊時,青陽塵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都疼。
又一次躲過木侍衛的拳頭,葉音閃身至其身後,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便察覺身體一輕。
刹那後,木侍衛臉色爆紅,他、他竟然被一個賤婢舉在了空中。
葉音原地轉了一圈,隨後用力一擲,強壯的男人劃過空中,重重摔到地上,厚重的身軀濺起塵土無數。
萬籟俱寂。
場中的少女眉眼淡漠,筆直的站著,不張揚,不卑微,是林中木,非室中花。
顧澈藏在袖中的指尖幾乎控製不住的輕顫,他感覺一陣陣眩暈,應該是被太陽曬昏了頭,他想。
“怎麼可能!!!”一片靜默中,周同的質疑幾乎是歇斯底裡。
他惡狠狠瞪著木侍衛:“你好大的膽子,五殿下和三殿下麵前也敢弄虛作假!”
木侍衛又惱又怕,他不敢抬頭看五皇子的臉。少頃,他手一拍地,整個人爬起來直衝葉音而去。
當眾丟了麵子的憤怒和被五皇子怪罪的恐懼交織,讓他慢慢失去了理智。他隻想打死葉音,越暴力越好,期待挽回局麵。
可惜事與願違,被情緒裹挾讓他沒了章法,眾人便瞧見,場中木侍衛像頭瘋牛一樣亂竄,對比之下,葉音舉重若輕將他戲耍於手下。
五皇子胸膛劇烈起伏:“夠了!”
葉音一個四兩撥千斤,把木侍衛的衝擊改了個方向,直朝周同。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周同就飛出去摔在地上暈死了,全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青陽塵牙關咬緊了,才忍住沒笑出聲。
五皇子看著暈死的周同,又看了一眼同樣暈頭轉向的木侍衛,臉色青青白白,最後黑成了鍋底。
“…好啊。”他從牙縫裡擠出話,一字一頓:“真是太精彩了。”
五皇子用力撫掌,每次落下的沉悶聲音,都叫木侍衛心顫。
其他人訕訕,三三兩兩跟著鼓掌。
木侍衛十指扣著地麵,指尖泛血也無所覺。
葉音掃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轉身向顧澈行去。
誰知異變陡生,葉音隻感覺身後一道勁風,本能抵擋。
鋒利的匕首在陽光下寒光熠熠,兩人僵持著,木侍衛倏地逼近,雙目充血:“今日你勝我一籌,不過運氣使然。”
葉音不置可否。
隨後男人持匕首的手一鬆,匕首自空中落下,另一隻手拿了去,葉音下意識退開,誰知木侍衛手腕一翻,竟是抹了脖子。
迸發的鮮血灑在葉音的臉上,身上。味道有點腥,皮膚感知到是溫熱的,粘稠的,像雨後的黃泥路,像草原裡的沼澤地,更像蛛絲上的小蟲子。
她茫然地站在那裡,輕輕眨了下眼,睫毛上的血珠順勢而落,仿佛她流下的血淚。
三皇子語聲涼薄:“老五這個侍衛雖然武藝稍遜,不過氣節可表,也不算墮了你五皇子府的威名。”
五皇子冷冷吩咐:“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屍體處理了。”
小廝們如夢初醒。剛上前,忽然“咚—”地一聲。
眾人尋聲看去,顧澈直挺挺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雙眼無光,好似下一刻就要斷氣了。
葉音飛快上前,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公子,公子您怎麼了,您是不是又犯病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對視一眼。
五皇子忙道:“來人,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