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裡是需要一個刺頭的,倒不是葉音嫌日子鬆快,而是她從不高估人性。
時間有限,她隻能憑經驗淺淺篩選,然後把她認為合適的人帶回來,但這不代表葉音就信任他們了。
所以需要一些考驗,還需要震懾,邵和的挑釁便是如此。葉音順理成章地露出武力。
她雖然著男裝,但細心觀察,彆人仍然會發現她是女子,且年紀不過16-17,刻板印象下,其他人會對她輕視,從而儼生惡念。
她不需要這些人對她有多感恩戴德,隻要保持敬畏就夠了,而這需要時間。
慈恩堂這邊的事,葉音妥善處理了,她回家後跟顧澈商量:“馬上天就熱了,我想讓人弄些酸梅湯,綠豆湯之類的賣。”
顧澈:“可以。”
他們現在銀錢不充裕,顧澈沒法再盤一個鋪麵,支個攤子賣小食是最穩妥的。
被欺壓到無家可歸的成人無法通過賣小食翻盤,最初的成本是個問題,但更大的問題則是他們沒有背景,貿然在一個地方擺攤會被欺負。
生意不好便罷了,生意若是好了,不但官差和地痞流氓找茬,趁機收保護費,左右的攤主也會使絆子。恨人有笑人無。
王氏當初能在京城挺下來,一是因為京城是天子腳下,加上一點運氣,二則是王氏自身強硬潑辣,豁得出臉皮。
眼下慈恩堂的成年人和半大小子加起來有三十多人。其他婦孺和身殘者差不多二十人。
說難聽點兒,一隻螞蚱難蹦躂,一群呢?
葉音暫時停止了撿人,如果再往慈恩堂添人,恐怕城裡的官爺就要來找他們說話了。
他們收攏的第一批人,貴精不貴多。
風中卷了熱意,城裡的街道上突然新冒出了幾家小攤子。有燙食,有夏日解暑的涼飲。價格便宜。
邵和看著小弟們賣力吆喝,撇了撇嘴,但身上新衣服浸出淡淡的草木香,又撫平了他的煩躁。
很尋常的麻布,但自從他離村後,很久都沒穿過乾淨衣裳了。
“你們這酸梅湯怎麼賣啊?”
“叔,酸梅湯三文錢一碗。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小孩兒忙不迭推薦,還用竹杯打了一點兒給人嘗。
男人被這種熱情逗笑了,他接過竹杯嘗了嘗,“行,你給我來一碗。”
“好嘞。”
邵和看著三文錢進了錢袋子,眼神動了動。這麼輕易就把錢賺了。
他以前要麼靠搶的,要麼學人行乞,說半天好話才得幾個銅板。不過有時候遇到一些公子哥,對方讓他學狗叫,就給他一兩銀子。
邵和抄起破碗砸人臉上,一溜兒跑了。
現在這樣不失尊嚴,而又麻溜的掙到三文錢,還是他第一次體驗。
甚至這隻是一個開始,後來又來了其他人。婦人,老人,青年等等。
也有人跟他們講價,一名四十來歲的男人剔著牙,挺著個大肚子,高高在上道:“我要的多,十碗酸梅湯二十文錢。”
其他孩子都愣住了,下意識看向邵和。邵和差點忍不住譏諷回去。
他默了默,忍著氣道:“客人,小本生意不講價。”在對方生氣前,他補充了一句:“但你第一次來我們攤子,可以免費送你一碗。”
男人臉色變換,最後咕噥了兩句,應了。
三十文錢落袋,同行的孩子看著邵和,眼裡都冒星星了。
“哥你太厲害了。”
如果是他們,剛才可能就做不成那筆生意。
邵和哼了一聲:“那是。大哥總是不同的。”
他無師自通了先進一大步,再退一小步的策略。
當然邵和現在還不明白那叫策略,他隻是直覺可以那麼做。
生意還在繼續。
邵和抬頭朝斜對麵看了一眼,行人來往,攤販吆喝。
他撓了撓頭:奇怪,剛才好像有人在看他。
背陰處,葉音詢問顧澈:“你覺得如何?”
顧澈:“可琢。”
葉音收攏的那批人裡,邵和是最有攻擊性的。連成人都比不了。
這不是說慈恩堂的成人都是好的,他們也許會偽裝。但誰也沒有讀心術,因此隻能看到表露的東西。然後抽絲剝繭般探尋。
再有,邵和願意護著身邊的人,這點可取。可惜戾氣太重,還有得磨。
跟邵和性子類似的還有方白,或許是方白比邵和小兩歲,鋒芒要少些。
葉音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當初被方白咬過的地方已經痊愈了,隻是每次想起,葉音都有些無語。
忽然一隻溫熱的手落在她手臂上,掌心灼熱,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給她。
“還疼嗎?”
葉音試圖抽回手,沒抽動,她低聲道:“早就好了。”
葉音:“我們去看看其他攤子吧。”
顧澈看了她良久,才鬆開手。
今日是第一天,其他人也在觀望,就算有找麻煩的,估摸也是明後兩日。
黃昏時候,邵和讓其他人收攤,他死死攥著錢袋子。這是他們一天掙來的,憑自己勞力掙的。
乾乾淨淨,堂堂正正。
那張棱角鋒利的臉都舒展了,變得柔和些許。
“哥,我們回家了。”
邵和聽到【回家】心裡顫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
他拿了最重的木桶,帶著其他孩子出城。中途他停下張望。
“哥怎麼了?”
邵和擰了擰眉,又是幾道目光,可他沒找到人。
“沒事,走吧。”他有意無意地把年齡最小的孩子帶在身邊。
某個角落裡,一名混混模樣的人破口大罵:“臭小子好敏銳,差點就暴露了。”
同夥嗤笑:“暴露了又怎麼樣。”
混混愣住:“對啊,暴露了又怎樣。”
他們是混混啊,怕個球。
晚上回到慈恩堂,眾人清點銀錢,邵和他們一行是賣得最多的。其他人稍次,而以馬康為首的三個成年人卻是銀錢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