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心急不已,可朝堂上不能缺主事人,他隻得忍著。
晌午時候,一支便裝隊伍迅速出京,同行的還有宮裡醫術最好的太醫。
這樣的情景何其相似,隻不過急切趕路的換成葉音。
從京城到新遊兩千多裡路,葉音帶人隻用了三日功夫。途中太醫受不住,被葉音敲昏了令壯漢帶著騎行。
當他們進入新遊縣,不過一刻鐘,池明賢就來迎接。
天上雨勢不停,葉音和帶來的太醫都進了馬車。
池明賢看了一眼葉音,飛快低下頭。
葉音的發間夾雜著泥屑和碎草,眼中是濃濃的血絲。她看起來疲憊極了。
“阿澈的高熱退了沒?”
池明賢睫毛抖動:“退…了一次。”
葉音閉上眼,強行平複情緒,現在不是責怪人的時候,她問:“現在呢?”
池明賢口中發苦:“現在低熱。”
他們迅速到了主宅,葉音揮退給她打傘的小廝,拽著太醫大步往正院去。
宅內戒備森嚴,幾乎是五步一兵,而正院更是加了一倍兵力。
方白守在正屋外,看到葉音來了,眼眶倏地紅了:“聖上。”
葉音:“開門。”
方白小心打開一條門縫,葉音剛要進去又頓住:“去給我拿兩身乾淨衣裳。”
方白有些奇怪,但還是照做了,葉音和從京城帶來的太醫一起換上乾淨衣裳,用布包住臟汙的頭臉,隻留視物的小孔才敢進房間。
他們繞過屏風,葉音看到床上昏迷的男人,對方的左臂還隱隱滲血。
太醫淨手後,立刻為顧澈把脈。掰開顧澈的眼皮又看了看。最後他小心把顧澈胳膊上的紗布揭開。
葉音看到那道又長又深的傷口時,心裡一緊。若是敵人攻勢再重一點,顧澈的左臂都得沒了。
她詢問跟來的池明賢:“為阿澈的傷口消毒沒?”
“消了。”池明賢又道:“我們很小心。”
少頃,太醫直起身:“聖上,朔應陛下的病灶在他的傷。”
換言之,顧澈左臂的傷不處理好,就算一時退熱很快又會反複。
葉音攥緊手,“朕知曉了。你給阿澈開藥方。”
“是。”
葉音讓人準備酒精,道具,她給小刀消毒後親自去剔除顧澈肩上的壞肉。
鮮血大量湧出,葉音將燒紅的鐵刀按上去,屋內頓時發出令人心驚的滋滋聲。
顧澈在昏迷中都疼的悶哼。
池明賢不適的背過身去,太醫眼睛一亮,覺得這個止血法子好,隻是有時候不好把握度,若是一個不慎燒傷,那就是傷上加傷。
而葉音顯然對此很熟練,高溫不但止血還能給傷口表層消毒。
消毒可以用酒精代替,但是止血就不行了。
如果有青黴素就好了。
葉音也不知道是多少次痛恨自己在現代學到的東西太少,如果她能弄出青黴素,當初打仗就能減少傷亡人數。
可她除了知道青黴素是從橘子上長的青黴上提取外,後續她就不知道,她當初為什麼不學。
葉音壓下心裡的雜念,給顧澈的傷口撒上藥粉,重新包紮好。太醫已經開好藥方,池明賢親自帶人去抓藥,煎藥。
葉音也沒閒著,命方白再去拿酒精,她脫掉顧澈的衣服,用酒精給顧澈擦拭身體。
酒精和溫水都可以,但酒精效率更好。這個時候葉音才慶幸好歹還記了一個燒玻璃,製酒精的法子。不然現在情況更糟。
半個時辰後,池明賢親自端著藥湯來,他拿著蒲葉扇扇風:“聖上,我很快給藥湯降溫。”
葉音“嗯”了一聲,但注意力都在顧澈身上。
好在處理及時,顧澈的情況沒惡化。
等藥湯不燙了,葉音給顧澈喂,卻發現對方喝下去的很少。
池明賢苦笑:“聖上,朔應陛下”
話音戛然而止。
葉音喝了一口藥湯,以嘴渡之。
其他人尷尬的避開。
此時眾人想,女帝能當女帝,果然有能耐,這做事的利落勁兒等閒趕不上。
燒傷止血的法子,池明賢他們知道,可他們敢用在顧澈身上嗎?
不敢。
顧澈轉好,皆大歡喜。顧澈若是傷上加傷,他們就算死罪能免活罪也難逃。
女帝那熟練乾脆的手法,應該是在行軍打仗中習得。十將九傷,還有一個特彆傷。
池明賢沒有葉音那麼拚,平時就想偷閒,此刻一張臉都臊紅了。
葉音喂完藥,小心把顧澈放下,然後親自拿酒精對屋內消毒,不必要的東西全搬走。
等一切做完了,她偷偷開了一點窗縫,親自守著掐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就立刻關上窗。
葉音出了房屋,去隔壁間衝洗,她的衣裳早就汗濕了。
她曾給不少士兵燒傷止血,但從未有一次像用在顧澈身上那樣緊張。
葉音沉在溫水中,周身疲憊如潮水湧來。
好累。
可她還不能睡。
葉音迅速收拾乾淨,把頭發擦的半乾,再次進了正屋。
她摸了摸顧澈的額頭,發現體溫沒升,葉音才鬆了口氣。隨後她坐在地上,握住顧澈的手,才敢靠著床沿休息。
一個時辰後,門外響起腳步聲,葉音立刻驚醒:“誰!”
方白:“將軍,是我。”
葉音:“做什麼?”
方白:“廚下熬了參湯。”
房門從裡麵打開一點距離,葉音接過方白手裡的托盤。
葉音關門時,方白輕聲道:“將軍,望您也保重自身。”
葉音微怔,隨後點頭:“嗯。”
除了參湯,托盤裡還有肉粥和小菜。
葉音先喂顧澈飲了參湯,她才顧自己。
用過飯食,葉音把空碗遞出去,她看著床上的顧澈,數年過去顧澈更加溫潤,如山石積玉,光芒內斂。
葉音看的出了神,曾經在金城時,有一老道說顧澈能登大位。
葉音還記得:“神台染汙泥,真龍墜深淵…”顧澈有這個命。
那時候她是單純想輔佐顧澈登上大位。
可什麼時候變了…
一次一次的戰爭,越往權力巔峰走的步伐,以及從高處墜落的恐懼。
飛鳥儘,良弓藏。
內心深處,葉音不想做良弓,可現實又隻能做良弓。所以她喜歡顧澈又抗拒顧澈。
直到那道旨意。那道旨意是一把鑰匙,放出了葉音心裡最難以啟齒的野望。
她拒絕不了那個誘.惑。
葉音垂下眼,眉眼間滿是痛色:我掙紮許久,終於得承認,於公於私我對你不住。
兩個人的愛意,你比我深。
你向我走了許多步,我現在加快步伐,算不算晚。
地麵暈濕一點痕跡,葉音重新抬起頭,又是那個冷麵將軍,如今的冷麵女帝。
她走向床邊,跪坐於地,捧著顧澈的手如虔誠信徒:“阿澈,我愛你,醒來吧。”
外麵大雨滂沱,葉音蹭著顧澈的手睡去。
而在床上昏迷的男子睫毛輕微的抖動,隨後又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