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幫忙清理暗土世界的沉積,說來還是稍稍彌補了這麼多年來被他所耽擱的景浩界眾生呢。
這才是最關鍵的補救啊!
恒真僧人的眼睛都有點發紅了。
淨涪見他似乎了解清楚了, 便將功德光收回。
其他人尚且還沒有反應過來, 恒真僧人就又問淨涪了, “淨涪和尚,那暗土世界的沉積你可能再取一些上來?”
淨涪先問他, “祖師是有意想試一試?”
恒真僧人點頭。
自暗土世界裡收取世界的沉積, 恒真僧人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但這件事既然是淨涪提出來的, 還曾在他們這些人麵前度化過一些沉積,如今他也想要來試一試, 便乾脆請淨涪再來幫一把了。
這事也真的不難。
淨涪正想要點頭應下, 恒真僧人旁邊的清見主持卻是覷準了機會來插話,“如果可以,淨涪也請你替我取一些上來吧。”
聽得清見主持這番話,坐在他後頭的淨棟眉心一動, 猶豫一會兒後, 到底抬手拉了拉清見主持的袍角。
“就勞煩淨涪和尚也替我取一些吧。”
“對, 淨涪和尚順道也分一些予我吧, 和尚我對這件事也很有些興趣。”
“......就麻煩淨涪和尚了......”
清見主持之後,各家的方丈也都一一來請淨涪。
這會兒清見主持卻是察覺到了淨棟的動作,微側著身偏頭去看他。
淨棟到底不好說話,隻能用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清見主持。
清見主持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
淨棟這才鬆開了清見主持的袍角。
其他各寺的佛子見淨棟比丘得償所願,也都很是心動, 各個尋了機會,待到淨涪應下這事之後去求請自家的方丈。
到底是自家日後支應門庭的棟梁,淨涪計劃的這事倘若真的順利,他們各寺的獲益不比‘小地府’差多少,而且還是獨一份,不會惹得各方閒話乃至嫉恨的大活計。
各位方丈想了想,也就都同意了。
淨涪不曾在意這些方丈與佛子之間的眉眼官司,他隻抬了手來,手指成抓虛虛一抓,便又有一道黝黑霧氣不知從何而來,在他手掌中凝聚。
淨涪拿著這道黝黑霧氣看了看,倒沒有直接將這道黝黑霧氣遞出去,而是伸出另一隻手來,撚指用力,像是撕扯紙張一樣撕開一條更細更薄的黝黑霧氣。
旁人看著,見淨涪這一手輕鬆自然,似乎一點難度都沒有,就以為想要將這道黝黑霧氣分開真如他們所見的那樣簡單容易,但座中有些眼力見的大和尚們看見淨涪的這一手,卻都忍不住抽了抽臉皮。
然而,他們誰也沒吭聲,就看著淨涪將那撕開的一條黝黑霧氣分給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明白淨涪的意思,也不自恃身份、修為,非常小心地伸出手去將那條黝黑霧氣拿在手裡。
那條黝黑霧氣甫一入手,恒真僧人就察覺到自己已經凝了一層厚重佛光的掌心處傳來一陣陣麻刺的痛。
他心中一凜。
竟還是沒有足夠謹慎嗎?
幸好他這回也是領了淨涪的好意,特意做了防範,不然隻怕是真的要當著堂中這些人的麵狠狠地丟一次臉皮了。
恒真僧人也不去看淨涪,略一凝神,又在自己掌心處補上一重又一重的佛光。直到得那麻刺麻刺的痛消失,他才小小地鬆了一口氣,開始用眼角餘光去觀察其他人。
沒有人在注意他,就連淨涪也一樣。
淨涪正忙著從那一道黝黑霧氣中撕下一條條的小霧氣,分給各位主持、方丈。而清見主持、清遙方丈等人拿到這條小霧氣之後,卻都是一派平靜,看不出絲毫異常。
恒真僧人暗暗哼了一聲。
行吧,你們都比我慎重,隻有我吃了一點小虧。
他不再去看其他人,隻想要盯著自己手上的這些沉積,想想看是不是真的能將它給度化了。
但還沒等他全神投入,他就察覺到一道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恒真僧人頓了頓,微側了身偏頭去看自己的這位凡俗弟子。
那凡僧見恒真僧人望來,卻是連忙低下頭去,什麼都不敢說。
可就算他沒說,恒真僧人還能看不到他方才熱切、期盼的眼神麼?
頓了一頓,恒真僧人往右側瞥了瞥。
竟是座中每一位自淨涪手裡得到暗土世界沉積的大和尚都使了手段分出一點霧氣來,遞給了坐在他們後麵的弟子。
雖然這些大和尚的手段都很是粗陋,比不得淨涪毫無煙火氣息的那一手,卻也是實打實地分了些許給他們家的後輩。
恒真僧人抬眼看了看自家弟子。
那凡僧卻真是完全不敢抬頭,甚至還想在地上扒拉出一條裂縫來好讓他將自己埋進去。
恒真僧人心裡歎了一聲。
手掌成刀,在那道黝黑霧氣上劈過。
森冷入骨的刺痛隨著他掌刀的深入越發的洶湧刺激,甚至透過肉身的感知蔓延到神魂,痛得恒真僧人都有些麻木,但他到底是堅持住了。
看著自己手掌上飄著的一絲黑色霧氣,恒真僧人表情平靜地點點頭,又在那絲黑色霧氣上套上一圈金色佛光,方才遞給那凡僧。
那凡僧的腦袋本壓得極低,恨不得恒真僧人沒注意到他才好,卻感覺到恒真僧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很是停留了一陣後方才挪開。
那凡僧本想鬆一口氣,但就在他慢慢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冷不丁地看見了被一團金色佛光封得嚴實的黑色絲霧。
耳邊還有一句很短很淡的話,“拿著。”
凡僧沒去拿那黑色絲霧,卻禁不住抬頭去看恒真僧人。可等他抬頭去看的時候,他隻看見了恒真僧人的背。
他已經轉回身去了,隻留那團黑色絲霧虛虛飄著。
淨涪將最後的一部分黝黑霧氣分成一大一小兩份,分彆遞給了清源方丈和淨音。
識海世界裡,魔身表情甚是怪異地打量了恒真僧人兩眼,隨即就擺出一副恍然的姿態。
‘這恒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難怪他天靜寺祖師的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
本尊不曾搭話。
魔身並不在意,隻喃喃道,‘也不知那慧真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佛身也往恒真僧人和他那弟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默默收回視線。
魔身仿佛是要刺激佛身,‘人家師徒之間如此情深,我等想要將人家弟子另薦給他人,且還是和他多有嫌隙的人......是不是不太厚道?’
佛身都懶得去看魔身,隻往識海世界裡回了一句話道,‘這件事不成,我已決定放棄。怎麼,你還有其他的想法?’
被佛身挑釁了一回,魔身並不生氣,他甚至又笑開了,‘不,我沒什麼其他的想法,隻是在反省自己而已。’
‘嗯,我等都是淨涪,我替你反省也就是在替自己反省,不必多謝我。’
佛身沒理會他,在自己的蒲團上安然靜坐。
魔身這回又勝了一籌,還勝的是佛身,即便佛身已經高舉免戰牌,他自己也樂得不可自抑。
本尊並不理會他們兩個,反正魔身便是找事,也多找的佛身,還都隻是些小事,不必多管。
隻等到魔身樂夠了之後,本尊才睜開眼睛來,‘你很閒麼?’
魔身連連搖頭。
本尊於是又招了佛身進入識海世界,‘讓他們那些人再自己琢磨一陣吧,我們來。’
佛身、魔身俱各收斂了心神,自識海世界中自己的界域處坐下。
三身成三才之勢圍坐,各據一方,同時垂落眼瞼。
就在這一瞬,各有一種莫名的玄妙氣息自淨涪的三身意識體上升起,上下盤旋來回。
又是同一時刻,那三種不同的玄妙氣息從淨涪三身意識體上以相同的速度向著前方蔓延,然後在淨涪三身意識體中央重疊交融,連接成一道更混沌更包容也更磅礴的玄妙氣息。
那玄妙氣息出現的瞬間,這識海世界裡有無儘的微塵飛出,向著這玄妙氣息湧來。
那玄妙氣息卻是來者不拒,張開了懷抱將那些源源不絕的微塵收入。而隨著這些微塵不斷地融入,那玄妙氣息也越漸變得厚重玄奇。
這道特殊玄妙氣息成形的那一刹,淨涪本尊、佛身、魔身同時緩緩抬起手來,像是托起了什麼厚重的東西一樣,往上,往上,再往上。
那道玄妙氣息也在以相同的速度緩慢地向上升起。
直到得淨涪三身的手掌俱都抬到了頭頂,那道玄妙氣息才像是終於積蓄夠了力量一樣,須臾加速,直竄上天去。
那道玄妙氣息來到半空中,這處識海世界的天空頓時裂開一條大大的縫隙,像是張開的大嘴一樣,徑直將那道玄妙氣息吞了進去。
淨涪三身的雙目仍舊緊閉,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識海世界中的異變。
淨涪這處識海世界原本隻是一個虛無的、什麼都沒有的世界。就算是淨涪三身在這片識海世界中顯化,乃至劃分地盤,這片識海世界也隻是多出了些淨涪三身氣息顯化的附加物而已。
這方世界依舊荒蕪,尤其是虛空處,真真是什麼也沒有。
可現下,隨著那道特殊的玄妙氣息被識海世界的虛空吞沒,這虛空就兀然多出了一點生機,仿佛......
有什麼東西正在孕育。
淨涪三身仍然以三才之勢團團圍坐識海,安靜等待。
隨著時間的流逝,識海世界虛空中的那點生機越來越濃鬱,越來越厚重,也越來越生動。
到得後來,甚至有一聲接著一聲細碎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