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聲音雖然不算太大,仿佛落地就被這無邊竹海中常年不絕的枝葉婆娑聲音壓過去,可卻仍然清晰地落在了各位異竹的耳朵裡,直接讓各位異竹又沉默了下來。
“這......”
“這個......”
許多異竹舌頭都在打結,明明想要說什麼,可是這話還沒出口,就讓他們給停下了。
說出來又怎麼樣?說出來了,彆說同伴,連他們自己都說服不了。
妙音寺當代佛子淨音,彆說他曾在成為妙音寺佛子之前來這竹海附近的混沌之地很是忙活了一陣,就說他當年年少時候,來竹海參加竹海靈會,他們就曾見過這位佛子。可是知道無論從哪一方麵看來,淨涪和尚都要遠勝過淨音。
然而,偏偏就是淨音擔起了妙音寺佛子的名號,淨涪隻是妙音寺中一和尚......
就算這和尚很不尋常,那也是淨涪自身的特質引動的他地位特殊,可若是拋開這許多,單隻看表麵,淨涪也就是妙音寺裡一個平平常常的和尚而已。連妙音寺哪個堂閣的鎮守和尚都不是。
以淨涪兩度參與竹海靈會表現出來的手段與心性,但凡他有一點心思著落在這些事情上,妙音寺也不可能這樣擱置他。所以原因也很明顯,那就是淨涪自己的心思。
他不願成為妙音寺的佛子,他也不想在妙音寺的哪個堂閣成為所謂的鎮守和尚......
他應該就像他們這些異竹一樣,隻想當一個純粹的修行者而已。
各位異竹麵麵相覷,許久拿不定主意。
他們下定了決心,也做出了取舍,還為自己的決心與取舍找到了一個無比合適的人選,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讓他們發現了一個出現在根本上的漏洞。
他們沒有考慮過淨涪和尚的意見。
許久之後,直到得那一輪圓月墜向西山,天邊一片霞光瑰麗,那新建的竹樓裡傳出動靜,已經頭疼了一夜的異竹們才又一次聽到了文竹的聲音。
“我們先問過淨涪和尚吧。”
“如果淨涪和尚願意,那麼就請他幫忙。如果他不願意,我們請他給我們推薦一個人選。”
“這樣應該是可以的。”
如此這般不能算是完全拿定了主意,可也算是一個相對來說穩妥的計劃,倒也讓這竹海裡的異竹們安穩了一點。
淨涪早已從心魔身那裡得到消息,這會兒卻也不急不躁,仍然按照他往常時候的步驟,開始他這一天的早課。
心魔身和本尊也沒什麼著急的,佛身做早課,他們就各自修行。到得佛身完成了他的早課之後,三身才又開始敘話。
佛身和心魔身齊齊望向淨涪本尊。
淨涪本尊似乎已經想定了,此刻見佛身和心魔身望來,他就道,‘就將茂竹好生培養一番吧。’
其實早在最開始選擇茂竹的時候,淨涪多是為了遮掩無執童子的目光。至於景浩界上的這許多高階修士,淨涪倒是全然不懼。
他到底曾是魔門魁首天魔聖君,有的是手段遮掩道門、佛門及魔門的探查,更彆說他手上還握著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本源。彆說是景浩界上的各方修士,就算是左天行借用九重雲霄的本源親自出手,也難以窺見淨涪想要遮掩去的真實。
可是,淨涪的對手,或者說敵人,遠不僅僅隻在景浩界世界裡的這些人。
他化自在天魔主天魔主,五色鹿族群,還有往後淨涪踏足諸天寰宇後可以預見的那許多人......
淨涪需要加強遮掩自己的手段。
尤其是當他離開景浩界世界之後。
淨涪覺得,好好培養一番後,茂竹或許是真的能有些用處。
既然本尊已經做出了決定,佛身和心魔身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這件事便就這般決定了。
佛身點頭,‘我會和這些異竹說的。’
心魔身細看了本尊一眼,確定他沒有其他的要求了,便緊跟在本尊之後與佛身說道,‘竹海曆時無數年月,其中又經了不知多少場竹海靈會......我想要看看他們收藏下來的那些法典。’
雖然說萬法不離其宗,道有許多演化但又亙古不移,但心魔身還是想要一窺竹海異竹們收藏下來的那些法典。
那是景浩界許多年月以來曾驚才絕豔到入得竹海諸位異竹眼裡的修士留下的寶藏。
佛身這回沉吟了一下,‘我不保證他們能夠答應。’
本來就是,從心魔身得到的消息來看,要讓異竹們幫助他培養茂竹已經是很讓他們傷筋動骨了,再要一窺他們收藏下來的那些法典,動作難免有些太過。
心魔身也不覺得奇怪,他點點頭,一麵小心地用眼角餘光瞥了瞥淨涪本尊,一麵與佛身交代道,‘一切以培養茂竹為要。’
佛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道,‘我當然知道。’
心魔身不理會佛身。
佛身也不再看心魔身,隻將目光投落在本尊身上,‘至於竹海想要拿出來支援景浩界世界的資源,我想,或許可以交給淨音師兄。’
心魔身聽了,臉皮也不免抽了抽。
‘淨音師兄會恨你的。’
他本來就已經為妙音寺那攤子事忙得快發瘋了,現在又被淨涪塞一個竹海......
本尊也難得的有些遲疑,‘你確定?’
佛身還真不太確定,他想了想,‘不然......就還是左天行?’
‘還是左天行吧。’
本尊很快做出了決定。
雖然真將竹海交給了左天行,淨音師兄可能會更頭疼,可是......
本尊抬眼往識海世界之外掃了一眼,外間正有一片陽光穿過窗戶,落在竹樓裡,照得這一整個竹樓都異常的乾淨明亮。
‘我想看一看左天行的道。’他道,‘看看他的道走到最後,能不能給景浩界世界帶來真正的希望。’
左天行和淨音......
論起道來,他們差不離,都是承負一類的。可是論起心性、手段、資質和福緣來,淨音確實要差了左天行一截。
而以景浩界目前的狀況來看,世界可以容淨音成長,卻等不及淨音成長。所以,還該是左天行。
為景浩界世界故,淨涪本尊擇定了左天行。
佛身和心魔身難得的猶疑了一下。
可作為淨涪,他不乏決斷,哪怕淨音確實對他甚是不錯。
很快,佛身和心魔身就點了點頭,認同了淨涪本尊的決定。但同時,佛身卻也道,‘在這一切真正決定之前,我會先跟師兄談一談。’
不論淨音知道之後會如何看他,又會是個什麼心情,他都得先知會他一聲,不能瞞過他去。
淨涪本尊和心魔身儘皆沉默了一瞬。
淨涪本尊道,‘如果淨音師兄堅持,你便與竹海這邊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推薦一個人。’
心魔身也點頭道,‘反正竹海這邊就是需要做事的人而已。一個還是兩個,對他們來說應該沒有太大的差彆。而且......’
‘隻要不出什麼意外,’心魔身頓了一頓,繼續道,‘待到我等離,未來接掌景浩界各方權柄的,必定是左天行和淨音兩人。竹海這邊就算是隱遁靜修,不理外事,也不能真正的獨立於外。這些異竹能與左天行和淨音有一段交情,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竹海這些異竹願意與他親善,淨涪不介意投桃報李,為他們多謀算一分。尤其是左天行倘若真的建起了天宮,梳理景浩界中的其他法則,那麼左天行對竹海這些異竹們的助益也將不可估量。
畢竟,竹海裡的異竹們再是神異,也仍然是植物,天然有他們喜歡的環境。再有,天地自然間的日照雨水等種種因素,都將影響著竹海裡的其他竹種,影響它們的蛻變與進化。
但凡異竹們還想要給自己增添後輩與同伴,就不能真正開罪了左天行去。不然左天行若做些什麼暗手,他們會很難受。
佛身也是點頭,‘我會處理。’
心魔身和本尊都沒有異議。
竹海那些異竹的動作也很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淨涪。
淨涪剛剛收起手邊拿來做功課的那套木魚,就聽見了外間傳來的敲門聲。
淨涪心知他們的來意,也不覺得如何驚訝,自去開門,請了門外的異竹進門。
今日這一遭又與昨日大不相同,昨日竹海裡的一眾異竹都來作陪了,今日就隻來了三位異竹,而且表情也很是凝重,顯然是有要事需要商討。
淨涪給他們端了茶,就在位置上坐了。
簡單的一番敘話過後,以文竹為首的這三位異竹便將他們的來意和盤托出。
淨涪儘皆認真聽了,又沉吟得片刻,方才答道,“承蒙諸位檀越厚愛,但我素來不太喜歡料理這些雜事,恐不能應了諸位檀越請托。”
文竹等三位異竹被自家小同伴提醒了一遍,這會兒雖然有些失望,但倒也不至於不能接受,很快就點頭,揭過這件事,來請淨涪薦一個可以幫扶的人。
淨涪這會兒倒是沒有推托,但他也隻道,“這事兒,我還須得問一問本人,方能答複諸位檀越。”
文竹就笑了,答道,“這確實應該。”
他說完,另一位異竹便問道,“不知什麼時候能有個答複呢?”
淨涪笑了笑,應道,“明日吧。今日我就尋問尋問,明日,再給諸位檀越答複。”
坐在淨涪對麵的三位異竹很是滿意,各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笑容。
文竹於是又順勢提起了茂竹,“當年淨涪和尚你從我竹海帶出去的茂竹,現今如何了?”
淨涪就歎得一聲,麵上相應地帶出了幾分苦笑,“茂竹威能確實神異,但成長太過艱難,也還需要時間,如今也就過去二十多載時光......”
“小僧慚愧,未能使這靈竹有所成長。”
淨涪說得誠懇,文竹等異竹聽得也是慨歎。
“淨涪和尚何必妄自菲薄?你如今不過三十餘歲,修為便已精進至此般境界,是茂竹成長得太慢,跟不上淨涪和尚你的腳步,倒幫不上你什麼忙......”
雙方這般互相吹捧得一陣之後,文竹方才將他們竹海的決議與淨涪提了一提。
淨涪就道,“培養茂竹成長,必然很是耗費資糧,它已不是你們竹海裡的靈竹,而是我手上的靈寶,該由我自己負責才是,如何又要煩勞諸位檀越?”
又是推諉了一陣,淨涪才在文竹這些異竹的堅持下做出了退讓,接受了異竹們的幫助。
但同時,淨涪也很認真地道,“多謝諸位檀越。但無功不受祿,我欠竹海一個人情。”
文竹等三位異竹都笑了,竟不推辭。
雖然淨涪說的是他欠竹海,而不是欠他們這些異竹們,但也已經足夠了。竹海是他們的家園,也是他們的母親。淨涪將人情記在竹海頭上,反倒比起將人情記在他們身上更來得讓他們歡喜。
等到文竹這三位異竹散了,淨涪也不拖延,直接就聯絡上了淨音。
淨音的案頭上又堆滿了卷宗,仍然忙得不可開交,但當淨涪要聯係上他的時候,他還是很快回應了淨涪。
“師弟?”
淨音放開手上卷宗,取了與淨涪聯絡的銘牌在手,問對麵道。
淨涪就應道,“師兄。”
淨音聽得出淨涪聲音裡很明顯的鄭重,一時也掃了臉上倦色,認真問道,“師弟,你不是在竹海那邊嗎?是出了什麼事?”
“一切都很是順利。”淨涪簡單地說了一句,便將竹海這些異竹的打算與淨音提了提,才說道,“竹海這邊不太想摻和事情,但又不想完全脫離景浩界,更不想看著景浩界的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所以他們想將竹海該擔起的責任托付出去,可他們又沒有個合適的人選,便讓我推薦一二......”
淨音聽到這裡,基本就已經猜到了淨涪的來意,他臉皮抽了抽。
“師弟,你......你彆不是想將我推上去吧?”
先前是個妙音寺佛子,現在又要來這個?
“不是。”淨涪直接了當地給了否定。
淨音原本還苦著一張臉,現在聽得淨涪的回答,一時表情甚是精彩。
說是高興吧,算不上,說是不高興吧,也算不上,總之,很是彆扭。
淨涪一時也沒有說話,隻讓淨音自己整理心情。
好半響之後,淨音才說話道,“師弟,我以為你很信任我。”
他此時的聲音就像他先前的表情一樣,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聽著就覺得複雜,但淨涪還是能夠從中辨彆出淨音的心情來的。
既是因為他對淨音的熟悉,也是因為淨音對他的坦誠,還是因為淨涪本身磨礪出來的敏銳。
所以這會兒,淨涪就笑了,“我確實是信任師兄你的啊。師兄你案頭上的那些卷宗,不就是我信任你的證據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各位親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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