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留影老祖真正的執念,是大興魔道一脈。
這一點就算留影老祖沒有在這時候提起,淨涪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在這個當口說道出來,卻能逼迫著淨涪添加籌碼,足以說服他的籌碼。
淨涪笑了一笑,沒讓留影老祖提條件,也沒有擺出自己這一方早已確定的退讓,而是簡單地說道一個事實,“道門及竹海已經同意了我佛門的提議,應允創立小地府,以梳理景浩界生死輪回法則。”
這是大勢!
留影老祖微微抬眼看他,卻見這個分明坐在他魔門地界上的年輕和尚周身升騰起一陣磅礴威壓,哪怕他隻看得一眼,那威壓也直迫而來,鎮入他神魂,撼動他心誌。
留影老祖心中震駭,下意識就避開目光。
這還不是最叫人驚駭的。
留影老祖隻覺自己舌尖發苦。
真正讓人心神震動的是,這股威壓並非由淨涪特意催動,而是天地垂降,護持淨涪周身。
這是警告。
是這方天地,這個世界對他的警告。
留影老祖心下歎氣,麵上卻分毫不顯,語氣也仍然淡淡,“我魔道能得到什麼好處?”
然而,即便留影老祖仍然撐著架子,他這與早先根本一模一樣的話語,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他退了。
淨涪笑了一下,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留影老祖心裡又再歎了一口氣。
“我妙音寺不會阻攔你魔道開辟魔天。”淨涪說道,“如果你們願意對外間的那些大魔出手,並將他們的本源祭獻給世界,我妙音寺甚至會願意替你說服整個佛門。”
留影老祖倏然抬眸,凝望著對麵那位年輕的妙音寺和尚,“不夠。”
淨涪對上他的目光。
“我要淨涪和尚你,承認我魔道開辟出來的魔天。”
留影老祖很明顯也是看出了些什麼來的,他這話,全然拋開了佛門,也拋開了妙音寺,直指淨涪。
淨涪笑了笑,“這需得看你的誠意。”
留影老祖僵了一瞬。
淨涪歎了一聲,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景浩界現在,正在沉向歸墟。”
自他得景浩界世界青眼,真正成為這一個世界的寵兒之後,他其實再也察覺不到景浩界世界現下的情況,隻有一陣陣不太明顯卻很堅定的催促在他心底徘徊。
世界在催促他離開。
所以哪怕是被世界遮掩了感知,淨涪也能猜想得到現如今景浩界的狀況。
留影老祖抬眼快速看了淨涪一眼,又自沉落下去。
景浩界世界的情況,留影老祖作為世界中少有的高階修士之一,也是能夠察覺到的。但是即便妙音寺那回水陸道場遍及世界的光雨成功減緩了景浩界世界沉落歸墟的速度,也仍然未曾真正改變景浩界世界的處境。
景浩界的情況要想得到真正的改變,還需要更多的投入與更多的作為。
留影老祖微微吸了一口氣,拿定主意,“我魔道答應你。”
淨涪微微挑眉,卻沒有就此放過留影老祖,又問道,“此時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
既然已經退了一步,又何必介意釋放出更多的誠意?
留影老祖很乾脆地應道,“交予我魔道。”
淨涪再問道,“世界滑向歸墟一事?”
留影老祖這回倒是停頓了一下。
不是他不想應,實在是有些為難。
要說破壞、摧毀,他魔道一脈是個中好手,但要說到建設與修複,他魔道還真不太拿手。
但留影老祖沉吟得一陣之後,也還是應了。不過他到底謹慎,隻說道,“我等儘力。”
饒是如此,淨涪也很滿意了。
他將那份述說著小地府方案的卷宗從隨身褡褳裡取出,遞送到留影老祖麵前。
留影老祖將那份卷宗接過,看都不曾細看,打開卷宗後就取了一枚印信在手,輸入他的靈力催動印信在卷宗末端按了下去。
這般還未算是結束,等這枚印信刻著的天魔宗符印出現在卷宗上之後,留影老祖就將這枚印信收起,轉手又取出一枚印信催動按落去。
淨涪瞥得一眼,就收回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已經認出了這枚印信所代表的法脈。
心魔宗的印信出現在卷宗上之後,留影老祖又取出一枚印信催動。如此接連幾番後,眼見著那卷宗的末端落滿了魔道各脈的符印,留影老祖方才將那卷宗卷起,遞還給淨涪。
一切完成得很是順當利索,淨涪心裡自然滿意。
將那卷宗收入隨身褡褳放好後,淨涪也開口問了留影老祖,“需要我也留一份證據麼?”
這說的不是其他,而是淨涪允諾給魔道的條件。
留影老祖一邊將旁邊放著的許多印信收起,一邊搖頭道,“不必,我相信淨涪和尚。”
淨涪聽著,隻笑了一下,順手將那微涼的茶水倒去,另添滿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這般不甚客氣的動作,成功緩和了雙方的氣氛。
他將那茶盞抵到唇邊,稍稍低頭飲了一口茶水,才歎道,“老祖坦誠。”
坦誠這個評價,放在平常人或許是一個讚詞,但落在留影老祖這個當代魔道魁首頭上,卻是聽得留影老祖本人都難以控製地抽了抽臉皮。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就轉開目光,“還多得淨涪和尚你昔日贈予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留影老祖說的是實話,倘若不是得了淨涪送出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他很難從無執童子魔韻的衝擊下維持得自身心境不被汙染,如此他也就很難維持得住天魔宗,更彆說清洗整個魔道。
是淨涪當年給他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帶給他的莫大助益,方保下了現下魔道的家底。
留影老祖微微歎氣,再度放低姿態,與淨涪道謝,“多謝淨涪和尚昔日贈經。”
淨涪卻是搖頭,推拒不受。
留影老祖有些不明所以,但淨涪沒有再解釋。
他將杯盞中的茶水飲儘之後,就與留影老祖告辭。
留影老祖沒有留他,隻問他道,“淨涪和尚是要回妙音寺裡去了麼?”
“不,”淨涪搖頭,“還要去見一個人。”
“哦?”留影老祖不意自己竟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一時好奇,細想了一陣,又問道,“是我知曉的哪位道友麼?”
淨涪又搖頭,“應當不是。”
留影老祖更奇怪了,他直接問淨涪道,“不介意的話,能說一說麼?”
淨涪笑道,“岑雙華,一個金丹修士,散修。”
留影老祖確實不曾聽說過岑雙華的名號,但淨涪點明岑雙華散修的身份之後,他也就明白了。
為了小地府一事,淨涪先是說服了妙音寺,然後又是一整個佛門,接著再到竹海、道門及他魔門。可謂是真真遍及景浩界世界的各方大勢力,但在這許多勢力之外,卻還有一股力量未曾被他們看在眼裡。
不過現下這位淨涪和尚主動找上門去,留影老祖也生出了一點心思,顯然是該看一看這個小輩的能力了。
淨涪合掌一禮,與留影老祖告彆之後,便直接走出亭子,找準方向一路前行。
留影老祖看著淨涪的背影遠去,確定淨涪的氣機一路遠離天魔宗,才將手中的杯盞湊到唇邊,飲了一口茶水。
待到他將杯盞放下時候,他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人影甫一出現,便直接跪落在地上,低頭等待留影老祖的吩咐。
“將散修岑雙華的資料取來。”
開始留意岑雙華這個人的,非單隻有留影老祖一人,還包括這景浩界世界裡所有關注著淨涪動作的那些人。
已經從竹海裡出來,正要返回天劍宗的左天行瞥了一眼淨涪的身影,也是微微皺眉。
淨涪他不是在忙著小地府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各方應允,他不該直接返回妙音寺,真正開始操辦小地府那攤子事的麼?
他這又是在做的什麼?
與左天行一樣不解困惑的,自然還有許多人,但隨著淨涪找上岑雙華,這一眾人等也都遣人找出了岑雙華的資料。
他們想要知道,淨涪為什麼會找上岑雙華。
不過比起直接從淨涪口中得到答案的留影老祖,隻觀察著淨涪動作,未能直接確定他目標的其他人等,卻到底是比留影老祖晚了一步。
可憐本來正在與同伴一道為城中百姓奔忙勞碌的岑雙華,一無所知地被淨涪找上門,又以景浩界修行史上絕無僅有的茫然姿態出現在景浩界各方高階修士眼中,無辜又狼狽。
他抹了一把臉上汗水,抬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埃,勉強穩定了心神之後,才與淨涪見禮。
岑雙華其實還算是好的,他的同伴們還完全沒有回過神來呢,這會兒都木楞楞地看著岑雙華站起身,合掌與走過來的年輕僧人見禮。
“散修岑雙華,見過淨涪和尚。”
淨涪和尚?
哪個淨涪和尚?妙音寺的那個淨涪?淨涪和尚!?
作者有話要說:嗯,晚安。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