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門板那邊傳來的力道一壓,他整個人都往一邊栽下去。雖然他特意避了,腦袋還是一下子重重慣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好半天沒能緩過氣來。
可他推開門的父親卻看都沒看他,搖晃著身體就跨過門檻入屋。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那男人仿佛還沒消氣,一腳就踹在他肚子上。痛得他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腦袋昏眩得完全不知外事。
那男人完全沒在意,拖著身體走到炕床上,眯著眼直接就栽了下去,抱著薄被睡得昏天暗地。
小童一人在地板上躺了足有半個時辰,才慢慢地爬起身來。
他弓著身抱著肚子站在原地,看著那炕床上那睡死過去的男人半響,到底隻是咬著牙轉身。
他走到角落處,抱起那塊“石頭”,跨過門檻出門。
他的速度很慢,很慢,但幸好,這院子裡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可他不敢直接在院子裡查看那“石頭”,他抱著“石頭”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推開院門,往屋後的小坡去了。
坐在小坡後,小童將懷裡的“石頭”放下。
這一次他沒再猶豫,直接摸到他記憶中裂縫的位置,用力一掀。
“啪嗒”的一聲輕響,木匣子被完全打了開來,露出裡麵封存著的物什。
這裡頭的東西不多,隻一部經典、一條五色的絲絛以及角落處一顆結實圓潤的珠子而已。
小童盯著這裡頭的物什,咧著嘴笑了笑,卻沒伸手去碰,而是將那木匣子重又合上了。
他仔細將木匣子恢複成最初的“石頭”模樣,然後將這“石頭”尋了個位置安放妥當,然後又將那處位置恢複成原本的樣子,才轉身回他家裡去了。
小童年紀畢竟還小,很多活計他乾不了,回家也隻是在院子中待著,沒什麼事情。
可即便如此,小童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外邊待太久。
不是因為他父親,他父親才不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在家待著,而是因為,他如果一個人在外間,被人撞見,很有可能會被人帶走賣掉。
哥哥不在,家裡也沒什麼好,可總也比他一個人在外麵來得安全。
小童沉默地關上院門,在院子的角落處尋了個地方坐了,抬頭望著自家院子裡結了梨子的梨樹。
果子快要熟了,哥哥很快就能回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小童再沒有去過那處埋著木匣子的山坡,隻待在家裡,和酗酒又爛賭的父親生活在一處。
淨涪仍然沒有撤去光幕,可也沒有多在意小童那邊的狀況,他很快完成了第二個木匣子。
安元和看了看他手上拿著把玩的木匣子,問道,“這一顆菩提子,你打算什麼時候投放下去?”
淨涪答道,“現在。”
安元和想了想,也是點頭。
現在確實是一個相對合適的時候,第一個木匣子雖然已經投放到沉桑界中,落在一個沉桑界凡俗童子手裡。可那小童也隻是收著木匣子,沒有太大的動作,當然也就沒有驚動到沉桑界中的任何一方。
而且看沉桑界中的情況,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沒有誰發現了木匣子。
淨涪既與安元和說定,這會兒也不耽誤,直接叫了北衝過來,在沙盤上點了一個位置,“去那裡。”
北衝看了那沙盤一眼,將淨涪手指點落的位置牢記在心裡,應聲道,“是。”
他回了靈舟控製樞紐處,掌著靈舟挪動了一陣,才停了下來。
淨涪往沉桑界天地裡看了一眼,鎖定了大概方位,才將手中的木匣子往沉桑界天地胎膜送去。
恰在這時,沉桑界天地胎膜的另一側泛起一陣漣漪,卻是另有幾位修士穿過天地胎膜進入沉桑界世界裡去了。
有了這幾個修士作遮掩,木匣子再一次無聲無息地穿過天地胎膜,向著淨涪劃定的那個大概位置落去。
淨涪看得一陣,就收回目光,並不多理會。
全不像對第一個投放到沉桑界天地的那個木匣子一般。
安元和隻是看了淨涪一眼,什麼都沒說,仍自穩穩坐著。
這第二個木匣子才算是一個真正的開端,在它之後,淨涪完成了一個木匣子的布置就將那木匣子投放到沉桑界世界中,沒有多少的停頓。
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在淨涪往沉桑界天地裡投放第四十九個木匣子的時候,案桌上方那始終未被撤去的光幕裡終於又有了變化。
淨涪、安元和兩人默默地轉了目光去看。
光幕裡的影像是一片漆黑,那邊似乎正是黑夜。可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稠夜色裡,卻也有厚實密集的雨珠打落。那“啪啪”的雨聲裡,卻又夾雜著幾聲短促的嗚咽。
淨涪、安元和隻是坐著,誰都沒有動作。
他們也做不了什麼。
光幕裡很快映照出那小童的模樣,但卻很是狼狽,比往常映照出來的任何時候都要狼狽。
他頭上有鮮血仿佛有源頭一樣潺潺流出,可這鮮紅的血還沒有落到額頭處,就被雨水衝淡,他身上衣物破碎,脖頸間還有幾個深深的指印。
那小童在雨裡頓了許久,才伸出手去,將那被埋在泥土裡的木匣子翻出。
他掀開木匣子,看著那木匣子裡的三樣物什。
天地間仍然有雨水連綿不絕,可這雨水卻一點都沒能落在木匣子裡,自然而然就離開了木匣子的範圍,還外間滑去。
不染塵埃。
哪怕是尚且年幼的小童,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也不禁浮起了這樣一個曾聽人提起過的說法。
小童看著那木匣子,咧著嘴笑了起來,可那笑容在這夜裡、雨裡,襯著他滿身的狼狽,卻隻顯得嘲諷。
那本不是該在他麵上出現的表情,在這一刻格外的刺眼。
饒是安元和,也不由得撇開了目光。
最是讓人不忍的,向來都是幼崽。
但淨涪仍然隻是看著。
那小童也隻看著那木匣子裡的經典、絲絛和菩提子,但他的目光似乎已經透過了這三樣物什,看到了遠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淨涪。
很久之後,才有破碎又尖利的聲音在這夜裡響起。
“......哥哥死了。......”
這時的小童雖然算不上歇斯底裡,但也沒有了初見時候的小心謹慎,他仿佛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小心的了。
“父親......那個男人殺的,因為他想要將我賣給牛老二。”
“牛老二最近不知打哪兒發了一筆大財,那個男人想要,所以他要將我賣給那個人......”
“你是天上神佛送下來的......”
小童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哪怕滿身上下都是稚氣,話語裡、眼睛裡也多是沉沉的黑。
“......這裡的人,真的能夠得到你嗎?”
他似乎隻是在問著麵前木匣子裡放著的三樣物什,又仿佛是想要問曾經與他說過話的淨涪。
安元和抬起目光,看向淨涪。
淨涪回了他一眼,又轉過視線去,望定光幕裡映照出來的小童。
小童仿佛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他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什麼回答,就又問了一遍。
“......這裡的人,真的能夠得到你嗎?”
連綿的雨聲仿佛是天地的沉默,也仿佛是天地的回應。但小童統不理會,他隻望著麵前的木匣子,看著木匣子裡的經典、絲絛和菩提子,等了一陣沒回應,就又問。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仿佛沒有個答案,他就會一直這樣繼續。
淨涪垂落了眼瞼。
“......這裡的人,真的能夠得到你嗎?”
他以為自己能得到的仍然隻有沉默,但他真的聽見了,當日那個聲音重又在他耳邊響起。
“你以為呢?”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一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問題,終於讓小童又沉默了下來。
他眼睛的焦點漸漸渙散開去。
過不得多時,一聲沉悶的聲響從光幕裡響起。
卻是這小童終於支撐不住,昏倒過去了。
安元和看向淨涪,淨涪無聲抬起一根手指,直接就在光幕上點向落在泥水裡的木匣子。
一片朦朧的靈光升起,將小童整個人裹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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