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穿過秘境與沉桑界天地之間的壁障,真正踏入秘境之中。
饒是老叟早有準備,初初看見秘境之中的情形時候,他還是愣了一瞬。
這說是秘境,倒不如說是一處小天地。
在這方小天地裡,有道門、佛門、魔門的駐地,有修士來往忙碌。
老叟甚至還看見了幾個老友。
“咦?陳翁,真的是你?”
“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早就已經隕落了嗎?”
“連你都來了?”
那幾個老友看見他,也是驚了一下,很快就圍了過來。
被人稱作陳翁的老叟看見他們,也很高興。
他笑開了眉眼,“怎麼,你們能來,我就不能來了?”
“沒得這麼瞧不起人的吧?”
那幾位天仙當即哄笑,“是我們瞧不起你嗎?是你自己當年沒撐住,才搞得自己這幅模樣的吧?”
“就是!明明是自己的錯,卻賴到彆人身上,你也真是夠好意思的啊......”
說笑得一陣,幾位天仙大修慢慢地收斂了臉上表情,定定地看著老叟。
“陳翁,怎麼是你來了?”
這問題確實是早先就已經問過一遍了的,但老叟卻是明白,這不是剛才打招呼的那一會兒。
陳翁歎了一口氣,攤開手,甚是無奈。
“沒有辦法,自家弟子太小,也隻能我來了。”
“太小?”幾位天仙對視了一眼,追問道,“到底是有多少啊?”
陳翁伸手在自己身側比出一個三頭身的高度,答道,“五歲不到。”
幾位天仙一時也都被這個答案給沉默住了。
五歲不到......
那是真沒辦法,太小了。
沉桑界狀況就是再糟糕,也輪不到一個五歲豆丁頂上來扛起吧。
陳翁看他們模樣,隨即笑道,“對了,他前不久才剛拜師,你們這些前輩,是不是該補上一份拜師禮?”
他說著,同時還向著幾位天仙伸出手去。
那根本就是凡俗中最沒有臉皮的討債人模樣。
幾位天仙各各對視一眼,都看見各自眼底的無奈。
“行了行了,給你就是了。”一位天仙從袖袋裡摸出一件法衣,塞也似地遞到陳翁的手上。
“虧了虧了,明明連一麵都沒有見過,卻要給他見麵禮......”
另一位天仙嘟囔著,手上動作卻也不慢,取了一枚玉玨就遞了過去。
“就是,他都還沒來拜見我們呢......”
抱怨歸抱怨,一份一份相當不錯的禮物卻也都落到了老叟的手上。
老叟笑得成了一朵花,半點不計較這些老友的言語,一邊將這些好東西往自己儲物戒指裡放,一邊連連安撫。
“行了行了,等這次的事情過去了,我領了他去見你們就是了。”
幾位天仙聽得他這話,哄笑一陣。
“這可是你說的啊!彆到時候又賴皮說忘了就蒙混過去......”
老叟險些就要拍著胸膛作保了。
“我說的!”
“你們放心,這一回絕對不會忘了的!”
一陣熱鬨過後,這一群人各自散了。
老叟笑著轉身,邊走邊取出那枚銘牌,往銘牌中灌入一道靈氣。
銘牌很快生出一股力道,震顫著要脫出他的手指去。
老叟沒有阻止,從善如流地卸了指尖的力道。
銘牌飄升而起,又散出瑩瑩微光,給老叟指引出一條路。
老叟連忙跟上,來到了一處小尖塔前。
站在尖塔前,老叟細看了兩眼,再不遲疑,跟著開路的銘牌走了進去。
第四天,沉桑界天地下了一夜的細雨已經漸漸的停了,被雨水洗過的天地仿佛格外的乾淨。
不論是誰,麵對著這樣的天地,這樣的環境,似乎都很容易被感染,不知不覺地放開胸懷,舒展眉眼。
但現下看著那與天樞、天璿、天璣三星一道輝耀的這第四顆,名為天權的北鬥天星,沉桑界各方真是不論如何都歡喜不起來。
北鬥鬥身已經完全成形,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他們更急切地在沉桑界各處奔忙。
天上、地下,幾乎是沉桑界的每一處空間,都有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可是很多時候,就連這些修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著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勞碌奔命,到底有沒有意義。
握有力量,能與天地交感的修士們都是這般模樣,沉桑界人間裡的凡俗百姓自然是更糟糕。
越來越多的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若是距離近的,簡單收拾了些許衣食,就攜老帶幼地往他們所知道的地方趕,若是距離更遠的,則架了車馬,近乎搬家一般地帶著一家老小覓道而行。
他們的目的地,多是沉桑界各方修士開辟的緊急安置點。
可是這些螞蟻一樣的人流中,卻也有數十股,甚至是百多股,是在尋找著一株隻生出幾片嫩芽的芽樹。
淨涪看著這些聚集在菩提樹幼苗的凡俗百姓,臉色有刹那間的鬆動。
這些凡俗百姓抵達了地方,也有一段短時間的喧嘩爭吵,但或許是受到了這一株菩提樹幼苗的影響,他們最後到底都冷靜下來了。
尋找出德高望重的長老,由他/她負責分派整理附近秩序......
雖然有些艱難,但這近百株菩提樹幼苗附近還是很快安靜了下來。
長老們大多都打聽過菩提樹的來曆,知曉在這種子旁邊,其實還有一部經典,一道五彩的絲絛。
聚集到菩提樹幼苗附近的人很多,不獨是目不識丁的貧苦百姓,還有不少出身富裕的讀書人乃至官員隸卒。
他們很快做出了安排。
不過是半日工夫,一道道五彩絲絛被手巧的婦人裁剪製出,一一分落到眾人手中。
同時,又有識字的人領頭,捧著那一部《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領著眾人誦讀。
僅僅隻是一日,以那些不過堪堪長出芽葉的菩提樹幼苗為中心,參次不齊的誦經聲傳揚開去。
聲浪起伏時候,又有一點點五色的絲絛飄散。
不論是這聲浪還是這色彩,其實都比不上沉桑界修士鬨出來的動靜。但這一微小的一幕幕,卻也足夠的觸動人心。
少年經過一株菩提樹幼苗所在的地界時候,也暫時停下了腳步,側目往那些集聚的凡俗百姓看了一陣。
就連他手中那盞油燈彙聚而來的靈光,似乎都有了些更細微的變化。
少年微微偏頭想了一陣,竟是輕笑了一聲。
但他也沒有多做些什麼,隻沉默地看了這麼一會兒,就繼續上路了。
夜幕降下又被驅散,第五天如期而至。而同樣如期出現的,還有北方天穹之上的第五顆天星--玉衡。
看著鬥身之外亮起的第一顆柄星,沉桑界天地既是喧鬨,也是安靜。
洪長興仍自站在山巔之上,守著那一方祭壇,守著那祭台上的大鼎。
這個時候,淨涪也在看著這一座大鼎。
不知是不是時間正在接近儀式完成的時刻,淨涪竟依稀能夠看見大鼎中似是瓊漿玉露一樣凝結的玉脂。
淨涪本尊問道,‘你們覺得,那會是什麼?’
佛身定睛細看了一眼,搖頭道,‘不是真正的玉脂。它似乎是跟意誌有些關聯?’
佛身說著,帶著些疑問的目光就落到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也正在細看那大鼎,這會兒聽得佛身的話,點頭道,‘確實是有些關聯。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心魔身的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佛身和本尊的意料,他們隻是簡單的點點頭,就各自轉開了目光。
倒是心魔身,仍然讓目光流連在那大鼎上。
不獨是淨涪三身,便是道宮裡靜坐觀望的各位金仙大修們,也看不出更多。不過這些金仙大修們到底要比淨涪積累雄厚,見識寬廣。他們看不出來,也能根據這個祭壇、祭台,多少猜到一些什麼。
“你們說,那到底會是什麼呢?”
“我也不太能確定,但我以為,這該是那位特意收集來的,用以晉升突破的資糧。”
“不對吧,如果是資糧的話,他不該放在祭台上,而該是收起來,等突破時候派上用場。”
“或許......是祭祀用的祭品?”
“祭品?”
各位金仙大修咀嚼著這個詞,目光陸陸續續地從那大鼎上拔升起,看向那沉桑界北方天穹上懸掛著的那五顆天星。
他們定睛看得一陣之後,視線的焦點最後著落在那些天星上模糊含混的光影。
“有沒有誰能確定,那些投影的實體,現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嗎?”
這個問題在道宮中出現之後,明裡暗裡地,不少目光從沉桑界那邊收回,投落在座中的某幾位金仙大修身上。
顯然,這幾位金仙大修私下裡做的那點小動作,大家根本就是一直看在眼裡,隻是都不點破而已。
那幾位被一眾同伴目光鎖定的金仙大修似乎全然未曾察覺這些目光裡的意味,泰然自若地與其他的人交換幾個眼神。
“我確實是認出了其中一個世界,也確實查探過了。”聽著他這話,這道宮裡坐著的金仙大修們儘數凝神,等待著這同伴的判斷,“那方世界和沉桑界世界的處境類似,但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情況出現。”
“我這邊也是。”
“是的,我檢查過的那個世界,基本也是這樣的情況。”
隨著這幾位金仙大修陸陸續續開口,道宮裡的所有金仙大修們似乎都有些明悟。
“也就是說......”等幾位同伴一一將情況說明之後,一位金仙大修若有所思地開口,“其實那墓穴裡的左臂根本不重要?”
“不,我想,或許是那左臂根本就已經被收回去了,又或者是被移花接木了......”
這種說法一出,頓時得到了更多的金仙大修的認同。
有一位金仙大修甚至笑著開口道,“所以,沉桑界裡那些小輩其實都是白忙活了?”
道宮中一位金仙大修沉默了片刻,搖頭道,“說不上白忙活。如今已經是第五日了,你們誰看見從沉桑界天地間走出去的那些同道了?”
他若有所指。
許多金仙大修陡然驚醒。
“是了!怎麼還不見那些同道?”
就算是真的有人出了什麼意外,一時趕不上,那確實是情有可原。可沉桑界天地這麼多年走出去的那麼多修士,真的就是一個都趕不上嗎?
一眾金仙大修們麵麵相覷。
又有人很快笑了起來。
“看來,沉桑界這一局棋,還遠未到判定輸贏的時候啊......”
這一點,不單單是這些隻做觀者的金仙大修們了然,就是那位少年也心裡有數。
第六天很快也到了。當第六顆北鬥天星開陽星托著一片朦朧光影出現在玉衡側旁,將柄端更往外延伸出一段距離的時候,沉桑界天地四方,陡然升起一片繁複的法陣。
法陣的筋脈遍布了一整個沉桑界天地。
從天穹到暗土,幾乎遊移在每一寸空間中的天地靈氣,都與這一個法陣產生了呼應。
自然而然地,那些突兀出現在沉桑界天地間的心魔意蘊,就被法陣揮散出來的微光顫動,逼迫著往一個方向彙聚。
但這逼迫、封鎖心魔意蘊,顯然並不是法陣的真正用處。
隨著這個法陣的催動,沉桑界的天地意誌仿佛也被攪動,有無形的波動在這浩渺天地間一點點成形,盤旋著震顫著,蠢蠢欲動。
站立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淨涪速度飛快,手中一枚枚玉簡被拿住又被拋開。
北辰和北鷂都守在靈舟的一角,可即便是他們,也幾乎捕捉不到淨涪的動作,隻能看見一片殘影。
每一片被淨涪拿在手上的玉簡都是空白的,但等到它們被淨涪甩開,穩穩當當落在淨涪身前案桌的時候,它們卻又記錄了滿滿當當的信息。
這些玉簡裡的信息也不是其他,全都是關於這一刻沉桑界中被催動顯化出來的法陣的。
可這個法陣真的是太複雜龐大,饒是以淨涪的速度和眼力,在這樣幾乎是任由他人觀測法陣的時候,也足足耗去了大半日時間,才勉強將這個法陣給粗粗刻錄了一遍。
等到淨涪甩下最後一枚玉簡,他自己看著麵前這一堆小山似的玉簡都有些頭痛。但......
‘我真的已經儘力了。’
淨涪本尊說道,佛身和心魔身幾乎都能從他這平淡的語氣裡聽出幾分倦怠疲乏。
佛身與心魔身對視了一眼,深感同情的同時,也很有些慶幸。
慶幸此刻執掌肉身的不是他們,而是本尊。
‘這些,呃......’佛身組織了一下語言,‘應該已經夠讓元覺推演出些什麼來的吧。’
本尊聞言,往識海世界裡看了一眼,問道,‘趁著現如今這法陣還在運轉,要不要你們來......’
要不要你們來?
來什麼,當然是頂上啊!
佛身和心魔身又交換了一個視線,都看見各自眼裡的痛苦。
但真的沒有辦法拒絕。
佛身暗歎了一口氣,‘那就我來吧。’
他說著,輕易出了識海世界,接掌了肉身。
等到心魔身也累到換人的時候,他們儲物戒指裡的空白玉簡已經直接耗去了三分之一的量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各位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