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輕易再往外間跑了。”他道。
宗遇沙彌很有些難過,低下頭去不說話。
那年輕比丘歎了口氣,勸說道,“你今日也看見了,你現在很危險,很多人都在找你......你貿貿然往外跑,你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不說,說不得也會連累你那位淨涪師兄。更何況,為著今日裡這一遭,寺裡很多師叔師伯也都勞動上了。回頭,還有更多的麻煩事需要他們操勞,你......”
他話說不下去了。
宗遇沙彌這會兒終於抬起頭來,看向年輕比丘,“師兄,我,我能不能先去跟淨涪師兄說一聲......”
年輕比丘沉默地看著他,臉色不動。
宗遇沙彌閉了嘴,半響後才又低聲問道,“師兄,那些人......他們為什麼要找我?”
在宗遇沙彌與年輕比丘說話的這時候,淨涪佛身麵前的那盞茶水中倒映出來的景象卻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倘若說先前時候,這盞茶水中倒映出來的景象隻局限於一小片地界,那麼這會兒就似是視覺被人高高往上抬升,將這一整個定元寺甚至是定元寺方圓三百裡內的範圍都給收在了這一盞茶水水麵上。
但即便是這般,茶水水麵裡這會兒倒映出來的景象也全然不顯局促,甚至不曾有過疏漏,完全稱得上纖毫畢現。
也正因為如此,整一個定元寺裡乃至它方圓三百裡內發生的戰鬥,也全都被收在了這一盞小小的茶水水麵上。
但凡淨涪三身願意,這裡發生的每一場戰鬥,他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儘管這定元寺及附近各處都有戰鬥爆發,卻也沒有持續太久,僅僅隻是盞茶功夫,便都結束了。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在主持禪院裡等來了自各處回轉而來的諸位大和尚,聽他們將戰鬥結果彙報上來。
在定元寺的這些大和尚以前,淨涪心魔身就已經拿出了結論。
‘這一場,嗯......算是定元寺大獲全勝。’他道。
可不就是定元寺大獲全勝麼?基本上但凡在定元寺裡及周圍動手的、身份不明的,如今都被定元寺裡的各位大和尚拿住,送到定元寺一處禪院看守起來。隻等定元寺的這些掌事大和尚商量出個結果,就來處理了他們了。
‘單從這一日的結果上來看,確實是這樣沒錯,但在長遠看來,卻不然。’佛身一麵說著,一麵看了心魔身一眼,最後微微搖頭,問道,‘你這是故意忽略了他們隱伏著的危機的麼?’
心魔身搖搖頭,堅決否認,‘我說的可就是這一場,並沒說往後。佛身你這是本事見長了,想來冤賴我啊......’
心魔身這話說著,竟還不住地拿小眼神看向淨涪本尊,一副你若敢認,我就要找本尊來做個裁判的模樣。
佛身懶得看他,手掌抬起迅速翻開,一點紫光在他張開的手掌上載沉載浮。
心魔身心神一動,定睛看去,果然就看見那點紫光中心處昏睡著的一個虛淡人影。
這人影卻也不是旁人,正是在先前那場混戰中被無形劍誤殺的虛靈洞天真傳。
他眼角餘光下意識地就瞥向了淨涪本尊。
淨涪本尊此刻也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這點紫光看。
‘本性真靈?’心魔身語氣頗有些古怪,‘佛身啊佛身,沒想到你本事見長以後,連行事做派也變了啊。居然敢截留修士的本性真靈?你這作風......嘖嘖嘖,我甘拜下風。’
‘這一次,是我輸了。’心魔身最後道。
佛身斜睨了他一眼,‘你都想到哪裡去了。’
他沒甚好氣地說了心魔身一句,然後又望定了手掌掌心處這一點紫光,歎了口氣,‘雖不是我出手殺的他,但他的身死與我確實也有一點關係。他與我亦有一份因果。’
心魔身聽佛身這話,心神一動,定睛看去,果然就看見這一點紫光周遭密密麻麻的因果裡,有一條向著佛身的所在延伸。
而且因著三身的緣故,這一條因果線似乎也在隱隱勾連著他與本尊。
心魔身頓時被勾起了興趣。
他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人都已經死了,又是魂飛魄散,隻剩下如今這一點本性真靈。甚至如果不是淨涪佛身出手將這點本性真靈攔下,它早就沿著虛靈洞天的召喚,回歸虛靈洞天去了。
自然,虛靈洞天召喚這道本性靈光,而不是放任它遵循六道輪回的感應進入地府,並不真的是要阻攔它輪回,是想要探查清楚自家這位真傳忽然身死的原因。
畢竟是洞天裡精心培養的真傳,就這樣死了,還死得不明不白的,誰家願意?自然是要查問清楚緣由的。
不過心魔身想著,這裡多少還是有虛靈洞天想要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找到什麼的緣故在就是了。
佛身答道,‘自然是稍作些補償,以了此番因果。’
心魔身挑了挑眉。
佛身說著話的時候,腦後也顯出一片金燦燦的光明雲來。等他將話說完,他腦後那一片功德光明雲中竟是分出不大不小的一縷,直接落在了那點紫光裡。
功德乃是諸天寰宇中的萬金油,向來是越多越好,絕沒有丁點隱患的。是以淨涪佛身分出的這一道功德沒有遭遇任何阻攔,輕易就沒入了那點紫光中。
心魔身看得清楚,隨著淨涪佛身的這一縷功德沒入,那牽係著淨涪佛身及這點紫光的因果線悄然消隱。
竟是直接消去了。
看著那道因果斷去,淨涪佛身方才鬆開手來,任由那點紫光沒入冥冥,遁隱不見。
‘你倒是大方......’心魔身幽幽道。
佛身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並不算大方,隻是必要的償還而已。’
這大概......能算是演出費?
佛身搖搖頭,沒有繼續往裡深想。
心魔身往淨涪本尊那邊瞥了一眼,見淨涪本尊沒有表露任何意見,眯了眯眼,本來正對著佛身所在位置的麵孔就偏移了個方向,看向淨涪本尊。
他問道,‘本尊......為什麼不阻止呢?’
先前一直看著那點紫光若有所思的淨涪本尊聽得心魔身的問題,淡淡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阻止呢?’
心魔身就道,‘今日定元寺算是熱鬨了一日,而這一場熱鬨,又以那幾位道門真傳及魔門中人的戰鬥為起始,以定元寺這邊各位大和尚與道門、魔門諸位真傳的戰鬥為分隔符,而這件事還瞞不過去,必定會在玄光界道門、魔門乃至佛門掀起一片浪潮......’
頓了一頓,他又道,‘牽一發而動全身,此間牽扯上的人、事及其後造成的影響,幾乎可以預見。而這一切,都是你,淨涪佛身,你做的推手。此後被這事牽連上的人身上,也會有你的一份因果。佛身,那些人並不都一定能夠在這場浪濤中存活下來......’
‘這一個個人,一份份因果,你都要去償還,去解決嗎?’
佛身一直靜靜聽著心魔身的話。直到心魔身將話說完,他才搖頭道,‘並不會。’
心魔身眯著眼,掩去眼底快速閃過的那絲笑意,‘這位虛靈洞天的真傳是人,他身上與你的因果是因果,其他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他們身上的因果就不是因果了嗎?佛身,你何以這般厚此薄彼?’
‘便是不論那些被浪潮吞沒的人,單隻論這些,’心魔身說著,手指直接就指向了被看押在定元寺一處禪院裡、東倒西歪地坐著的一眾道門真傳及魔門修士,‘他們難道就不似先前那位虛靈洞天真傳一樣嗎?’
‘難道就因為在方才的鬥戰裡,那位出身虛靈洞天的真傳喪命了,而他們沒有,他們還活著,所以在佛身你眼裡,就有了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