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法師他不會是,不會是......”又一個旃檀功德佛吧?
濟案法師不敢完全將話說出口,好險吞了回去,沉默片刻後,他才終於緩了一口氣道,“淨涪法師他不會是的。”
便是濟案法師,也很尊敬那位旃檀功德佛。畢竟這位旃檀功德佛性情寬仁、學識淵博,著實是個很不錯的人。可......
旃檀功德佛人不錯,不代表他的命就好。
濟案法師隻與這位旃檀功德佛遠遠打過幾個照麵,並沒有與他有更多的交情,便無從得知這位旃檀功德佛對於他自己昔年的諸般境遇,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計較,但濟案法師也曾試著將自己置於這位旃檀功德佛的境遇去,但他半途就退了出來。
實在是承受不住。
或許是他的修行不夠,又或許是他沒有那份堅忍,但濟案法師真的是承受不到最後。
他都是這般,淨涪法師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濟案法師頓了一頓,又指出一個事實,“這一切都隻是我們自己的揣度,未來到底是不是就如我等所料想,還猶未可知。”
可莫要忘了,除了他們最為認同的這一個可能以外,還有另一個被他們有意無意否定了的猜測。
了章法師緩慢地點了點頭。
濟案法師見此,像是得到了支持,又更有底氣地開口道,“便是未來真的就是這中情況,以我等所知的淨涪法師的性情,他必定是不會讓自己落到那個境地去的。”
了章法師沒有說話。
“而且,”濟案法師最後道,“淨涪法師便是獲取了尊位,那也是在他成就大羅仙以後,成就了大羅仙的他,與我等可是不同......”
了章法師終於又點了點頭。
濟案法師麵上到底是顯出了一絲笑意。
了章法師看了看他,無聲低垂了眉眼。
在這兩位法師還滯留在夢境世界裡的時候,往日裡就很是生活的佛門各處淨土勝境,又似是被一陣帶著暖意的春風吹過,更送來一分默契又直白的熱絡。
很多常年安守自家道場清淨修行的大德,都上了坐騎,離了道場,往親近的同道那裡去。
龐大的漣漪蕩漾開去,喚來了一層層的暗流。雖則就目前來說,這暗流還隻是暗流,但過不得多時,這暗流怕就會翻湧出水麵去,成為一浪一浪疊起的潮頭。
不過真正有所動作的,全都隻是諸天寰宇裡的大羅仙。真正站在諸天寰宇修行者巔峰的各位混元仙卻大多保持沉默,隻有少數是要插手的。
比起各位大羅仙來,身在混元境界的他們其實更能看清楚淨涪的底裡,知道淨涪未來最真切的模樣。但即便是佛門裡的諸位混元仙,眼看著佛門各法脈裡的湧動,卻也是沒有誰去阻止。
畢竟,誰知道這些謀算淨涪的大羅仙,是不是反被淨涪謀算,成為淨涪成就混元仙的資糧與階梯呢?
若真是這般,他們貿然出手阻攔,說不得就與那位淨涪結下因果,回頭或許要如天魔主一般,被人找上門清債。
反正這些小輩日後就算吃點小虧,也是性命無憂,道途不絕,既是如此,他們又何必出手阻攔?
不過就是看各家手段高低而已,且由得他們自己較量去,用不著他們插手。
而除了佛門之外,沉桑界裡的五方神鳥也試探著與張遠山說起了這個問題。
張遠山看了五方神鳥一眼,低頭用手挑揀著更有生命力的中子。
五方神鳥等了等,終於還是試探著又詢問張遠山道,“我看淨涪小和尚那裡似乎遇到了些問題,說不定他需要幫手,你要不要......”
張遠山仍是沒有抬頭,將手中生命力旺盛的中子挑出,小心拿到另一個盆子裡。
“我沒空。”
“是這海裡農田的事?”五方神鳥連忙道,“這邊的事情不是已經完成了大體的框架了嗎?後續就是繼續種植的事情,這個我來幫你盯著就可以了,你......”
張遠山終於抬起頭來給了五方神鳥一個眼神。
五方神鳥被這一個眼神生生釘在了原地,再不能說出話來。
張遠山才又壓落目光,去揀出另一顆中子。
“我不擔心淨涪小和尚,小和尚他還沒有需要我出手幫忙的時候。”他道,“如果真的要我來幫忙,他自會叫我,不用我去。你若真是那麼清閒的話,便再去檢查檢查海田裡還沒有收攏回來的那些靈植吧。”
五方神鳥在那裡僵立了許久,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我沒有旁的意思,就是......”
“五方。”張遠山平靜叫道。
五方神鳥閉上了嘴巴,低著眼睛不敢看張遠山。
張遠山道,“如果你覺得我這邊不適合你,我可以放你回歸羽族。又或者,你更願意和妖族湊到一處?”
五方神鳥立即搖頭。
張遠山不理會他,隻又道,“我著意與淨涪小和尚交好,確實有看重他未來,要與未來的他做個援手的意思。但......我從來沒想要從他身上分潤功德與氣運。”
“再多的功德、再多的氣運,也都是淨涪小和尚他自己的。而既然天道分落到他頭上,便就是他應得的,不論他是自己謀取,還是從佛門那裡分取,都是他自己的。”
“是他未來修行的資糧。”
“我自有我的修行資糧,不必從他那裡分潤。”
“你可明白了?”
五方神鳥眨了眨眼睛,將那不知什麼時候泛出來的淚珠又給壓了回去,還似往日一般應聲道,“我知了。”
張遠山應了一聲,方才沒再言語。
五方神鳥遲疑片刻,又遲疑片刻。
張遠山終於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問道,“有什麼話你且說便是。”
五方神鳥便道,“淨涪小和尚未來很有可能取得了佛門的尊位,你呢?你可曾想過,也取得一個尊位?”
張遠山嗤笑了一聲,收回目光,“果然是羽族那裡又聯係你了?”
五方神鳥先前惹了張遠山一回,此時見張遠山的聲音又有要冷淡下去的趨勢,便急道,“他們是來找過我,要請我回去,我拒絕了,我......我是不會回去的,我跟著你!”
張遠山歎了口氣,便道,“那就莫要理會他們,快來幫我挑一挑,我這裡還有許多中子需要挑揀出來呢。”
五方神鳥喏喏應了兩聲,連忙展開翅膀站到了張遠山對麵,低頭拿鳥喙小心地挑揀出生機格外飽滿的中子。
“尊位,是權柄,也是麻煩事。”
過了好一會兒,張遠山才開口道。
五方神鳥動作頓了一頓,連忙將鳥喙裡挑揀出來的中子放到旁邊的盆子裡,才抬頭去看張遠山。
張遠山卻不看他,仿似自顧自一般地道,“淨涪小和尚願意沾惹這樣的麻煩事,我卻是不願的。清清靜靜地打理一片土地,等待著收獲,也將這許多收獲散到諸天寰宇各處,讓更多人與我一般收獲許多,這就已經很好了。”
五方神鳥不敢接話,隻能小心拿眼睛看著張遠山。
“這亦是我的道。你的道......”張遠山道,“你修行到這般時日,也應該明晰。氣運與功德確實是修行的資糧,但也隻是資糧而已。”
“五方,你如果真的想化形的話,你就該想得更明白一些。”
“可是......”五方神鳥終於積攢夠了勇氣,開口道,“可是功德氣運總是好東西,而且便是我們沒去分潤淨涪小和尚身上的好處,也多是人會打小和尚的主意。與其將這份好處讓給旁人,倒不如就我們拿了。”
張遠山覺得好笑,“你當淨涪小和尚是什麼?真以為誰都能從他身上占去好處的嗎?也不怕連本帶利地給他還回去。”
五方神鳥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仍然糊塗。
張遠山看了他一眼,再不理會他,放他自己琢磨。
外間種中人事紛擾、猜測揣度,全不在淨涪三身眼裡,現如今的他們,更願意看著自家的修行,也更願意跟隨自己的本心行動。
淨涪心魔身這會兒就安靜地在浮屠劍塚裡的暫居洞府等待著。
他現下基本上已經做好準備了,就等安元和將他的化身之術修成,他們就要離開這浮屠劍塚,往玄光界去。
而這一日,他卻被浮屠劍宗裡的那三位大劍修請了過去。
在蒲團上落座時候,淨涪心魔身心神動了動,麵上卻是分毫不顯,隻問道,“三位前輩這次叫了我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這次竟不是三位大劍修中性情看著最溫和的孫榮陽先接話,而是他們中修為最高、威望最重的鐘墨接住了淨涪心魔身的話頭。
“非是吩咐。”鐘墨道,“隻是想要問一問淨涪法師你接下來的打算而已。”
鐘墨開口以後,孫榮陽才接著補充道,“畢竟這次元和他也要與淨涪法師你一同出去,所以我等就想問一問,好做些安排。”
淨涪心魔身像是了解了,他點了點頭,略帶著點恭敬道,“三位前輩且放心,我雖是要同元和一道進入玄光界,但我等已經商定,在進入玄光界以後,我等便分道行事。”
他看了一眼鐘墨、溫宏這三位大劍修的臉色,連忙解釋道,“這不僅僅是我們各自修行的緣故,還是為了相互之間能有所照應。”
頓了一頓後,淨涪心魔身又道,“畢竟如今玄光界裡的外界修士越來越多,情況也越來越混亂,甚至有了渾濁的傾向,我等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玄光界那邊的情況,淨涪心魔身還是相對清楚的。畢竟他雖一直滯留在浮屠劍塚這邊,但佛身卻還是在玄光界裡的。有佛身幫忙收集玄光界中的情報,淨涪心魔身方便了許多。
鐘墨點了點頭,他又問道,“元和如今還在修煉化身之術,他先前閉關時候,很多事情我沒來得及問他。但想來,淨涪法師你與元和是摯友,他的情況與打算,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淨涪心魔身聽得,麵色一整,打點起了精神。
鐘墨看他這般模樣,笑了一笑,問道,“淨涪法師可知,接下來元和他是怎麼個安排的嗎?”
淨涪心魔身便答道,“元和他想要試劍。”
“試劍?”
聽到淨涪心魔身的這個答案,鐘墨、孫榮陽兩位尚且罷了,溫宏的臉色卻是更仔細了些。
他甚至問道,“淨涪法師可以說得更仔細一些嗎?”
在浮屠劍宗這三位大劍修中,溫宏確實是淨涪心魔身最為願意親近的一位了。
無他,實在是三位大劍修裡,也就隻有這一位,待安元和更為誠摯。
是以溫宏既問了,淨涪心魔身就帶了點笑意,將當日裡的安元和一言一行與溫宏說了。
鐘墨、孫榮陽兩位大劍修也在旁邊帶笑聽著。
待到淨涪心魔身停下來時候,孫榮陽才又問道,“所以你們兩個是真的就打算分頭行事了?”
淨涪心魔身心下笑意微斂,麵上卻是半點不變,“我等確是這般打算的沒錯。”
看了有一陣的鐘墨忽然開口道,“淨涪法師是另有什麼安排嗎?”
淨涪心魔身端正了神色,低聲道,“晚輩在玄光界天地裡行走的時候,曾聞聽過玄光界魔門六天的些許情況......”
鐘墨與孫榮陽交換了一個目光。
淨涪心魔身看見了,卻不動聲色,隻將自己的話說完,“是以晚輩打算往玄光界魔門六天走一遭。”
鐘墨聽完,很是皺了皺眉頭,“玄光界魔門六天......”
孫榮陽接著道,“玄光界魔門六天的情況很麻煩,以淨涪法師你如今的修為,怕是很難竟全功,淨涪法師你可曾想過?”
淨涪心魔身點點頭,麵上神色不動,“晚輩知道。”
這話的意思實在再明白不過了。
知道是知道,但到底要怎麼做,他也沒打算改變主意就是了。
鐘墨與孫榮陽聽到淨涪心魔身的回答,又細看過他臉色,反倒不曾生氣,而是沉吟了下來。
孫榮陽還特意看了看鐘墨,用眼神詢問著什麼。
鐘墨點了點頭,與淨涪心魔身說道,“淨涪法師跟元和乃是摯友,又相助我浮屠劍宗良多,我浮屠劍宗卻不能眼看著淨涪法師你落入險地去。這般吧......”
他伸手探入袖袋,竟是摸出一柄小小的玉劍遞了過去。
“這是我本尊昔年留存下來的劍意成形。淨涪法師你且拿了去,有它在,應是多少能幫著你些。”
淨涪心魔身暗自眯了眯眼,卻擺手連連推拒,“既是鐘前輩你昔年留下來的劍意成形,該是很珍貴的東西,這我如何能收?還是留給元和吧。”
孫榮陽正要說些什麼。
淨涪心魔身就連忙道,“似這樣的東西,留在元和手上才最合適的。且我與元和雖是要在玄光界中分到而行,但確是相互照應,這東西留在我身邊與元和身邊實在沒什麼不同。還不如便放在元和那裡。”
淨涪心魔身的目光垂落下去,看著那柄小玉劍,“說不定元和還能在這玉劍上參悟出些什麼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