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淨涪心魔身暗自搖頭時候,信翁也已經回過神來了。
他合掌大笑,讚道,“淨涪法師好意氣!”
淨涪心魔身就搖了搖頭,“哪兒是什麼意氣呢?不過是莽撞而已。”
信翁連連搖頭,“不然,不然。”
隻是到底怎麼個“不然”法,信翁也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很自然地轉了話題道,“恰正是因為淨涪法師你如今獨身在這玄光界人間中行走,才正要將他收下。”
信翁目光看了看那個封裝著赤鴉妖屍身的木盒。
淨涪心魔身跟這信翁的目光看了過去,麵上就顯出了兩分不解。
信翁見到了,他就道,“淨涪法師應是知曉,在如今這玄光界人間中,法師你的修為,著實不如何拔尖......”
為了顧全淨涪心魔身的臉麵,信翁用詞也真是夠委婉了。
就淨涪心魔身如今這玄仙境界的修為,在當前這個玄光界人間中,何止是不拔尖那麼簡單?簡直就是墊底的。
玄光界作為一個頂尖的中千世界,便是此間的本土勢力最強者,也有金仙圓滿隻差一步登臨太乙境界的大修士。
而在現如今的玄光界人間中,哪怕是擁有著這等大修士的勢力,坐擁地主之利,也不過是勉強支撐著臉麵,儘力在這場渾濁的局勢中討得一二好處而已。
就更莫提是淨涪心魔身這樣一個玄仙境界的、沒有任何勢力傍依扶持的小和尚了。
信翁看定了淨涪心魔身,一字一句道,“淨涪法師,你想要做成你的事情,得有足夠的手段。”
不得不說,這位白發老人麵色誠懇、眼神擔憂地看著淨涪心魔身時候,淨涪心魔身是真的察覺到了他的拳拳誠意。
若是佛身在此,說不得還會被這信翁的作態觸動一二。但可惜,現在在這位信翁麵前的,是他淨涪心魔身,而不是佛身那個家夥。
也就是佛身現在閉關推演秘術,不然聽得心魔身這樣的腹誹猜疑,少不得來與他辯上一辯。
淨涪心魔身再次暗自搖頭。
隻是在信翁和那年輕妖靈眼裡,淨涪心魔身的麵色卻是仍自平和,未見分毫觸動。
信翁見得淨涪心魔身這般,心下也是暗驚。
他現在在發散的,是他與生俱來的親和力,算是天賦的一種,但又不能算是天賦神通。
因不算天賦神通,這親和力不會觸動任何生靈的警戒,所以很少有人會抗拒。
他也順道得了不少便利。
但現在......
他居然還是沒能說動這位淨涪法師?
信翁深深看了淨涪心魔身一眼。
淨涪心魔身察覺,抬眼看了過去,及時捕捉到了信翁眼底殘餘的一絲驚疑。
淨涪心魔身心下暗動,卻隻在心下暗自記了一筆,而沒有再繼續深究這個信翁,平平常常地轉回目光。
也就是淨涪心魔身現如今還沒有想明白其中究竟。等到他騰出時間來,仔細辨彆其中細節,他應就能想明白了。
不過不打緊,那樣的工作,待到他送走信翁之後,仍舊會是拾起來的。畢竟這會兒,淨涪本尊與佛身都已經閉關了,隻剩了他一個人。
可再沒有人能幫他分攤這項工作了。
淨涪心魔身心下再是一歎。
倒是信翁這會兒還未曾察覺到自己的手段漏了點痕跡,還在那裡暗自驚疑不定。
若是他方才的那一番說話也未能打動得了這位淨涪法師,那麼除了淨涪法師確實不曾過於憂心自己的境界、實力問題就再沒有其他原因了。
如果這位淨涪法師真的不曾為自己在這玄光界中的行走憂心......
這位淨涪法師不是那般愚鈍之人,他也很清楚現如今玄光界人間中的局勢。所以,是這位淨涪法師對於自己的安全很有把握?
那是什麼,給了他那樣的篤信?
是佛門,還是......淨涪法師他自己?
若是前者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便是佛門,也分有許多法脈的。玄光界人間的那些佛門法脈或許算是有一些實力,但相比於盤踞在整個諸天寰宇的佛門來,卻又著實不算什麼。
而這位淨涪法師,據傳聞可是未來能夠成就大羅果位,且摘取佛門尊位的大羅仙!
在淨涪法師與玄光界裡那幾支法脈,佛門到底會選擇支持哪一方,壓根就不需要任何的猶豫。
若不是前者,而是後者的話......
信翁悄悄地拿目光在對麵的淨涪心魔身身上轉過。
若讓這位淨涪法師那般篤信確定的是這位法師他自己,那麼這位法師......
絕沒有其他人所料想的那般簡單。
信翁想要相信前者,但他心裡卻又下意識地想要偏向後者。
片刻遲疑之後,信翁暗自歎了口氣,到底做出了決定。
能成就大羅的人物,即便還不是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而是在未來,那也絕對不簡單。
信翁一陣警醒,才猛然發覺自己或許還真的是漏了些破綻。
無聲哀歎過,信翁很快打點起精神,隻做不知,繼續順著自己方才的思路,與淨涪心魔身說話道,“我也知曉淨涪法師既然敢獨身在這玄光界人間中行走,自是有您的把握,但我以為,能多掌握一分手段,也是好的,還望淨涪法師您再仔細考量考量。”
淨涪心魔身也罷,那位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妖靈也罷,都不禁抬頭看了看信翁。
信翁坐得穩穩當當,隻誠懇地看定淨涪心魔身。
淨涪心魔身能分辨得出來,這會兒的信翁,與方才時候那同樣顯出拳拳誠意的信翁,存在著一絲細微的差彆。
他心中再記了一筆,麵上卻是順著信翁的話顯出了些猶豫來。
他目光飄了飄,就落在那個木盒上。
木盒的封禁能力很強,更兼之這赤鴉妖已經生機儘去,神魂不存,隻剩下這一身無主的實力,所以仍是這赤鴉妖的力量揮灑,也沒能脫出木盒的封禁範圍去,影響到外間來。
隻是儘管如此,也仍然叫淨涪心魔身看到了這赤鴉妖的價值。
信翁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拱手將決定權交還給了淨涪心魔身,卻是連建議都沒有了。
也就是說,若他真的還想要這一具赤鴉妖屍身的話,這會兒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要是還拒而不受的話,信翁不會再勸說他,隻會順從著他的明麵上的意思將這具赤鴉妖的屍身收回,另給他送上旁的等價靈物。
他真的需要做出決定了。
淨涪心魔身心裡明白的時候,也暗自讚了信翁一回。
明明先前還想著借他來做些什麼的,這會兒居然就罷手了。而他這一罷手,反又將他給架在了半空。果真是,任何一位修行有成的修士都不能小看啊。
幸而淨涪心魔身要從來沒想要小看這位信翁,哪怕他先前的計劃很是順利也一樣。
“信翁可否告訴我,”淨涪心魔身忽然將目光從那木盒上抬起來,看定信翁問道,“貴族各支從外間諸天寰宇抵達玄光界,到底是為的什麼?”
這個神魔駐世、聖人鎮壓天地的諸天寰宇裡,其實沒有什麼秘密。所謂的秘密,不過是修士境界不夠,沒有資格碰觸到的信息而已。
信翁也從來沒指望過他們妖族的目的能瞞得過其他人去。
尤其是在他已然有所決斷的當下,他更是不會拒絕淨涪心魔身的問題。
所以他很自然地回答淨涪心魔身道,“我等來這玄光界中,也是為了浮屠劍宗。”
說到這裡,他快速覷了淨涪心魔身一眼,又道,“我等也知道浮屠劍宗現如今的狀態,所以也沒想要強搶。”
這話,便是信翁這個說出來的家夥沒覺得怎麼著,坐在他邊上的年輕妖靈也不免唾棄。
是,他們是知道浮屠劍宗現如今的狀態,但要說他們妖族沒想過要強搶,那還真是屁話。
他們這一行人離開族地時候,各族的長老、族長和老祖是怎麼說的?
仔細看一看現如今浮屠劍宗的狀況,若浮屠劍宗氣數未儘,另有依仗,那麼我等可以嘗試與浮屠劍宗交易。
反正浮屠劍宗已經凋零許多年了,如今想要東山再起,不論是資源還是支援,都需要重新整理。
儘管浮屠劍宗是人族劍修一脈,但人族向來擅長內鬥,人族裡的其他勢力或許未必會樂見浮屠劍宗複興,若真是那般的話,他們妖族也就有了可以插手的餘地了。
再有,浮屠劍宗想要複興,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們需要時間,也需要支撐起宗門的人才,而人才的培養與成長,也需要資源。
莫說劍修真的就隻鐘情於劍,隻需一劍在手,便無懼其他。
或許劍修修成之後,是那個樣子的,但在修行的道路上,劍修需要的資源就真的少了嗎?
旁的且不說,劍修手裡的劍,就都是天然而來,不需要資源鑄就?
說笑呢吧!
他們妖族旁的不說,天材地寶還算是有些的。且他們妖族不比人族擅長冶煉一道,所以族裡的資源,說起來,和人族手裡那些被利用到了極致,連邊邊角角都不願舍棄的資源來,還真是有些浪費。
他們是有與浮屠劍宗交易的基礎的。
自然,那是在浮屠劍宗氣數未儘的前提下,若是浮屠劍宗氣數已儘,這一次所謂的浮屠劍宗出世隻是回光返照,那麼......
而現在聽得信翁對淨涪心魔身所說的話,年輕妖靈在暗自唾棄的同時,也不免心驚。
信翁他在這位淨涪法師麵前放出如此言論,且還說得那般篤定,莫不是他心裡頭已經有了判斷,覺得那浮屠劍宗還真的是氣數未儘,有與他們妖族交易的資格?
年輕妖靈悄悄地抬頭看了信翁一眼。
明明,明明在今日之前,不,是在他們來拜見這淨涪法師之前,他們還沒有做出評斷的啊。
所以是因為這位淨涪法師麼?
是他讓信翁拿定了主意的?
信翁不曾理會他,還在與淨涪心魔身細說著他們妖族裡握有的、可以與浮屠劍宗交易的那部分資源,誠意表現得異常明顯。
淨涪心魔身就靜靜地聽著,並不插話,一直到信翁停下來,他才問道,“信翁你,能代表得了整個妖族麼?”
話說得再多,都是虛的。關鍵在於,這個境界隻在金仙巔峰、還未曾邁入太乙境界的信翁,真的能代表得了一整個妖族?
信翁聽出淨涪心魔身的意思,他端正了表情,認真與淨涪心魔身道,“淨涪法師相信......我偌大一個妖族,就隻看定了浮屠劍宗麼?”
淨涪心魔身搖了搖頭。
浮屠劍宗或許有些家底,但比起整個妖族來,還真不算什麼。
就算是浮屠劍宗那三位大劍修握有的那部分所謂的絕密資源,也未必能比得上人家整個妖族無數年月的積攢。
信翁就又對著淨涪心魔身笑了起來,“我知道,淨涪法師你其實也知道我等的來意。”
淨涪心魔身抬眼看了看信翁。
這是想要開誠布公了?
淨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信翁身上的時候,饒是信翁,也不禁心下一冷。
也不為旁的,隻為這目光,竟與先前這位淨涪法師看著他的目光一模一樣。
是的,一模一樣。
沒有他預想的冷意,而是平靜的溫和。
這般平靜的溫和,原是宜人的,怎麼都不會讓人覺得不適。但就是這般平靜的溫和,落在信翁眼裡,卻像是那冬日裡的暖陽。
那陽光或許帶了暖意,卻仍舊壓不住那無處不在的冰涼。
信翁穩住心神,方才意識到,打從開始到現在,無論他是拿出了什麼東西,還是說了什麼話,其實都未曾動搖過這位法師的心意。
真正在搖擺的那個,其實是他。
淨涪心魔身仍是帶著佛身一貫的溫和,點了點頭,應道,“是的,我知道。”
他知道,從諸天寰宇抵達玄光界人間的這部分妖族,其實還遠不能代表諸天寰宇整個妖族。
信翁他不過是在扯大旗而已。
信翁緩了緩心神,才又與淨涪心魔身道,“我等此來,也是想要知道......浮屠劍宗手裡,是不是真的有昔日遠古天庭轄下的小世界坐標?”
諸天寰宇委實是太過浩瀚了,便是自洪荒時代就延綿下來的妖族,也並不能完全確定現如今的諸天寰宇裡,到底有多少的小千世界。
就更莫要提仔細分辨這些小千世界,哪些是洪荒破碎以後新成的,那些又是昔日遠古天庭時代就被遠古天庭掌握在手裡的。
他們妖族又向來不擅長這樣的細致工作。比起從那數之不儘的小千世界中分辨尋找,他們更願意找一個好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