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元寺的那些法師?算了吧,且隻看宗遇沙彌對他們那一脈的態度,就該明白他對他們的情分如何了。
了章、濟案等一眾法師心中那般篤定,在宗遇沙彌麵前的姿態卻很是平和,不會將自己的身段拉得太高,也不會太過貼近友好,位置擺放得恰到好處。
就隻等著宗遇沙彌開口討教。
可出乎他們預料的是,他們等了足有三五日,等到虛靈道山正宴的日子都要到了,也沒等到淨涪心魔身出定,更沒有等到上門請教的宗遇沙彌。
這一日,為相法師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宗遇那小孩兒,還是沒有過來的意思?!”
他一麵說著,一麵將目光一一轉過了章、濟案等幾位法師麵上,察看他們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濟案法師搖頭,用最簡單也最直接的兩個字詞給了他答案,“沒有。”
其他幾位**師雖沒有開口說話,但那或是沉默或是搖頭的動作,卻也是最明白不過的答案。
為相法師皺了皺眉頭,他的目光落在了了章法師麵上。
“了章,如果我所料不差,宗遇那小孩兒他與淨土一脈緣法不淺......他居然也沒有去找過你?”
似他們這等境界的**師,早在宗遇沙彌一一持誦過各部經典時候,宗遇沙彌的道途緣法就已經清晰地映照在他們眼裡了。
所以,宗遇沙彌與淨土一脈法門緣法不淺這個事實,哪怕宗遇沙彌自還糊裡糊塗,但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卻都已經明見。濟案、為相等幾位法師甚至還為此賀了了章法師一回呢。
結果!
結果這麼幾天工夫過去,宗遇沙彌與淨土一脈的緣法依舊還隻是隱而不顯,這真是。
麵對幾位同伴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了章法師倒仍是平靜,他搖了搖頭,“不急。”
濟案、為相等諸位法師眼見得了章法師這般姿態,迅速平靜下來,隻湊趣一般跟了章法師打探。
“可是你已經有了想法了?”
“是有什麼計較麼?與我等說一說吧,好叫我等也聽一聽......”
了章法師也沒想著徹底瞞住這些**師們,隻略略緩和片刻,就在各位**師目光中開口。
“你等應也知道,從宗遇沙彌還在定元寺時候開始,他便已經與淨涪法師結下緣法,後來他被定元寺送走以後,更是一直受淨涪法師庇護指引......”
濟案點了點頭,幫著了章法師總結道,“在宗遇那小孩兒眼裡,淨涪法師的分量很重。”
回想起這幾日裡宗遇沙彌的行事態度,為相等幾位法師也各自點頭。
他們認可這一中說法。
“這般說來,宗遇那小孩兒一直未曾離開過那處道宮,甚至特意與我等保持距離......也是在為著淨涪法師考量了?”
了章法師點了點,“我等不曾仔細分辨,所以不太清楚內裡,但事實上......”
“宗遇那小孩兒跟在淨涪法師行走這些時間裡,僅僅是在宗遇小孩兒那自己身上,就曾發生過幾回交手。”
濟案、為相等一眾法師都沉默了下來。
在座的各位**師沒有誰去質疑了章法師的說法,他們此刻在考量的是其他。
“宗遇那小孩兒靈慧已經恢複......”
宗遇沙彌恢複自身靈慧,這在宗遇沙彌他自己那裡,確實是一件好事,但對於他們這些出手或者說亮相晚了的人,卻未必如此。
就如此刻他們這些人在宗遇沙彌那裡的待遇一般,恢複了自身靈慧、不複往日木訥又親身經曆過幾番大修士交鋒爭鬥的宗遇沙彌,哪怕在淨涪法師的護持下本性未曾發生偏移,但也已經多了許多警惕和戒備。
這樣的警惕與防備,對於宗遇沙彌自己,那仍是一件大好事。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麼。
宗遇沙彌能學會警惕防範他人,能幫著他避過許多算計和劫難。可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
卻是比之應對當日尚且懵懂的宗遇沙彌來,要多花費不少工夫。
就似現在,哪怕他們在宗遇沙彌麵前時候,已經將他們這一群人與淨涪法師之間的交情分說了個清楚明白,這宗遇小孩兒似乎也已經接納了他們,來往行事多有親近、仰賴,但真正著落到關隘之處,那細小的距離便即暴露無遺。
他其實仍在防備著他們。
麵對宗遇沙彌的這些許防備,了章、濟案等一眾法師倒也沒有如何不喜。畢竟,想著先於淨涪法師從定境中脫出之前與宗遇那小孩兒定下因果,本就是他們這些人存了一點小小的算計......
即便這點子算計微不足道,但也不能掩飾其本質。
若不然,他們如何又非要急切地想要抓住這一段空隙時間與宗遇這小孩兒定下因果呢?
“看來就隻能等淨涪法師出關了......”
“再過得兩日,就是這虛靈洞天拜師宴的正日子,淨涪法師他畢竟是來赴宴的,想來他出關的日子也不遠了。”
“等淨涪法師出關了,了章你再仔細與他分說,那也是一樣的,有淨涪法師從中牽引,宗遇那小孩兒應就能夠靜心修持了......”
宗遇沙彌的事情,哪怕暫且還為難著,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也隻作尋常,並不如何為難。
畢竟宗遇沙彌是他們佛門一脈的修士,又與淨涪心魔身交好,他們有的是法子將宗遇沙彌收攏過來,完全不必著急。
而比起宗遇沙彌這件事情,另外一件事倒還更叫人犯難......
為相法師與其他各位法師交換一個目光,最後看向了了章法師,問道,“關於這虛靈道山中的其他兩位.......”
他也是停了停,才能將話繼續下來。
“不知了章法師你可曾打聽過?”
了章法師往其他幾位法師麵上看過去,最後才迎著為法師的目光道,“我不敢著意打聽,但也收集過他們兩位的一些信息。”
為相等幾位法師臉上一鬆,顯出幾分喜色。
了章法師伸手摸出幾枚玉簡給他們一一分派出去,卻還是道,“儘管那兩位還未曾在這個時間線上成就大羅,但他們此時的境界也隻比我等稍弱一籌,平常的信息倒還罷了,相對隱蔽一點的......”
“為免觸怒他們,我沒有觸碰,你們也得小心才是。”
為相等一眾法師自然也知曉其中的輕重,齊齊點頭,紛紛開口。
“我等曉得,了章你放心就是了。”
一眾法師達成共識,倒也沒有再計較什麼,隻等待著淨涪心魔身出關。
正如了章、濟案等一眾法師所料想的一般,在虛靈洞天這一場拜師宴宴會正式開始的前日,淨涪心魔身終於從定境中醒轉過來。
但除了這一結果外,淨涪心魔身醒轉的過程卻與了章、濟案這些法師料想的有一些些出入。
淨涪心魔身並不是自己從定境中醒轉過來,他是被佛身喚醒的。
被佛身喚醒的那一刻,淨涪心魔身還很有些不滿。
這不滿倒不是衝著佛身去的。
他也不敢。
畢竟這一回,乃是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將事情扔下。
他是占了便宜的。
若占了便宜的他還要得寸進尺地埋怨佛身的話......
他下一回必得被佛身給討找回來。
他不滿的是虛靈洞天。
‘這就到日子了?’
佛身瞥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隻給他扔下一句話,就轉身沉入定境去了。
‘接下裡,你多看著些!’
心魔身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點著頭送走了佛身。
因為他還記得,莫看這會兒的佛身很是清閒,但他所以能從水月一族中搶得這一段時間,用的可是閉關的名頭。
先前一直在定境中的可是佛身。
是他趁著佛身修行暫且空出一段時間的間隙裡,強行讓佛身看顧著此間內外的局勢。
這倒還罷了,但問題是,淨涪佛身此刻身上的任務也不比他來得輕鬆。
他這會兒在定境中,可不單單是梳理自身的道理,將先前在水月天裡體悟到的那諸多玄妙融彙到自身道理之中,為日後的突破做準備,還需要趁著這段時間,好生將這暗土六重天的諸多問題尋找出來,最後確定他料理這暗土六重天的方案,以摘下他破鏡的機緣。
佛身是真的不清閒。
淨涪心魔身往水月天所在瞥了一眼,目光轉過識海世界時候,又往本尊所在張望了一陣。
本尊也在閉關,專心調整一身道理,完成自身肉身、神魂的蛻變,就他一個人清醒著。
也就是說,如今內外一應雜事,都由他把持掌控......
淨涪心魔身沉默得一陣,臉皮終於繃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那笑容其實很是好看,畢竟淨涪的臉麵、五官和一身氣度擺在哪裡,如何能不好看呢?
但就是這樣一個好看的笑容,若真的落在某一位生靈眼中,卻隻會讓人心頭發顫,就連神魂都一陣陣發冷。
那是由道與理傳遞的壓製,不是那枚輕易就能解決的。
也幸而淨涪心魔身的笑容隻在他自己的識海世界裡展現,不曾漏到外間去,叫什麼人真正地看見,倒也不會嚇著其他人。
讓人以為這位聲名在外的淨涪法師走火入魔了。
淨涪心魔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將目光從本尊那裡收回來時候,特意清咳一聲,又收拾過自己麵上笑容後,方才離開識海世界。
他從識海世界中離開,重新掌控住這一具傀儡肉身時候,隻看了一眼外間黑沉沉的天色,便又閉上眼睛。
這一回,他卻是將心神返照,以翻閱佛身給他記下的那些事情。
從他搶在佛身之前沉入定境到他被佛身從定境中喚醒,也就隻過去了四天的時間。就這短短四天的時間,還是在這虛靈洞天的道山裡,能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無外乎就是誰誰誰來找,誰誰誰又在這虛靈道山的各位客人中穿針引線,要在虛靈洞天下一任洞天之主的遴選中留下一些交情,以確定彼此因果,為自家未來的行事增添些許保障,如此而已,實在沒有什麼奇異之處。
不過饒是這般,淨涪心魔身也仍舊仔細。
任是世事萬般洶湧,也多會從人事來往間顯出些痕跡來。尤其這些來參加虛靈洞天這一場宴會的修士們都很有些分量,更是能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什麼來。
更何況,這其中也確實有些讓淨涪心魔身也不禁動容的信息。
‘包括我們在外,這虛靈道山裡,竟然也有兩位未來的大羅者到來嗎?這可真是難得......’
‘而且,這玄正道人......竟然似乎也有來曆?’
‘嗯......’
仔細翻看過這些人事行走後,淨涪心魔身又細細斟酌過半響,方才算是了結。
這一夜極是平靜。
畢竟明日裡就是虛靈洞天這一場拜師宴的正日子了嘛。便是有些什麼問題,也早已在先前的日子解決妥當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拖到這一日裡來。
除非有人著意要在這一場宴會上挑事,將虛靈洞天的臉麵強自摘下來丟在地上踩。
宗遇沙彌擔心著淨涪心魔身,早早就將自己打理乾淨,來這邊瞧淨涪心魔身的情況。
他才剛從外間跨入道宮的大門,就看見了仍自坐在蒲團上的淨涪心魔身。
但那一刻,宗遇沙彌卻是重重地鬆了一口氣,笑著合掌與淨涪心魔身作禮而拜,口中稱道,“師兄。”
淨涪心魔身笑著點了點頭,從座中站起回了一禮,笑道,“看來宗遇師弟你是都已經準備好了。”
宗遇沙彌此時一身簇新灰色僧袍,看著不甚亮眼,但自那雙眼睛中止不住往外溢出的靈慧,卻實在叫人側目。
宗遇沙彌也打量過他,見他一身平常,便問道,“師兄你呢?”
“我?”淨涪心魔身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倒像是才想起來,“我還得花費一些時間,看來是得勞煩宗遇師弟你稍候了。”
他一麵說著,一麵轉身往道宮內側走去。
宗遇沙彌應得一聲,果真便在道宮大殿這裡等候著。
他還以為自己真要獨自在這裡停留一會兒了,誰想到耳邊很快傳來了淨涪心魔身的聲音。
“這幾日未見,宗遇師弟變化頗大,可是想明白了?”
宗遇沙彌怔了一瞬,隨即才反應過來。
“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要說真正想明白......卻不是。”
淨涪心魔身隨意應了一聲,以示自己在聽。
宗遇沙彌便繼續道,“師兄,比起《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和《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乃至其他各部經典來,我在《佛說阿彌陀經》上似乎還更有幾分明悟......”
“師兄,”他問道,“我曾聽你說起過,這《佛說阿彌陀經》是淨土一脈的根本經典......這是不是說,我與這淨土一脈......”
淨涪心魔身又應了一聲,“嗯。”
宗遇沙彌一時沉默了下來。
待到淨涪心魔身也換上簇新的僧袍從內殿裡走出來時候,木木站在原地的宗遇沙彌才像是活過來一樣,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