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大勢至菩薩的眼神也有些複雜。
或許,這一點亦在清靜智慧如來的算計之中也不定......
好半響後,大勢至菩薩看定了章法師。
了章法師一凜,陡然回神,端端正正坐定身體,低眉順目喚道,“老師。”
大勢至菩薩就問他,“這些日子以來,你的修行如何?”
了章法師回答道,“常在夢中沉淪,常在夢中清醒,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其實就是沒有任何變化與突破的另一種說法。
大勢至菩薩心裡清楚,不過他也沒有太過計較這件事情。
本來就在意料之中,又哪裡還會在這上麵計較?
是以他隻是簡單一點頭,輕飄飄將這件事揭過去,另問道,“聽說玄光界那位宗遇沙彌現在跟隨你修行?”
了章法師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那你可曾見了那位藥師一脈的法師?”
了章法師知道大勢至菩薩問的是還待在宗遇沙彌手上一枚白玉玉簡的那位。頓了一頓後,他搖頭道,“還不曾。”
大勢至菩薩沉默得片刻,與了章法師道,“若是那位法師有所需要,你又因緣巧合,能幫一把的就幫他一幫。”
“畢竟都是佛門的弟子。你既遇上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了章法師對這個倒也是願意的,但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疑慮。
又一次小心拿眼角餘光瞥過大勢至菩薩的臉色後,了章法師問道,“可弟子總覺得,日光菩薩或許......或許另有計較也不定。”
大勢至菩薩如何不知道自家這個弟子是在擔心他貿然出手,反而會擾了日光菩薩那邊的算計和布局,最後不單沒能幫得了那位法師,還平白與日光菩薩一脈結下因果,被日光菩薩給惦記上......
大勢至菩薩微微搖頭,“在那位法師的事情上,日光菩薩或許生出了些執妄,但日光菩薩本就修持日曜佛光,本性不昧。”
“他知你好意,也知你是在幫助他,便是擾了他的布置,他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麼,你且安心便是。”
自家老師都已經這般說了,了章法師哪兒還會不放心?
他點了點頭,再無二話。
“至於你未來的弟子......”
大勢至菩薩可還沒有忘記了章法師所以會在玄光界逗留的那個原因。
“你可還有其他感應嗎?”
了章法師苦笑著搖頭。
大勢至菩薩若有所思,片刻後他忽然問了章法師道,“那你覺得......宗遇沙彌如何?”
了章法師一時領會了大勢至菩薩的意思,他也在那頃刻間覺出了幾分意動。可仔細思考過後,他到底又搖了搖頭。
“宗遇沙彌很是靈慧,修行勤謹,是個可造之材。可是老師......”了章法師道,“宗遇沙彌和我,並沒有師徒之緣。”
師徒之間的緣法,有許多因由。但不論是什麼緣故,能成就並完滿這一份師徒緣法的,那必然都是雙方心甘情願的。
宗遇沙彌他......
他或許更契合他們淨土一脈道理,如今也實打實地行走在淨土一脈的道途上,進行著淨土一脈的修行,可是宗遇沙彌他沒有那個拜師的想法啊。
更準確地說,他不想拜他為師。
了章法師知道宗遇沙彌心裡的想法。宗遇沙彌一日不拜師,他身上一日沒有明確清晰的師徒脈絡,他就還可以泰然地與淨涪法師師兄弟相論。可如果宗遇沙彌他有了師尊,身上開始打下明確清晰的師徒脈絡,那麼......
哪怕他與淨涪法師之間存有前緣,也必是要從他師尊那邊與淨涪法師重論輩分的。
簡單的來說,如果宗遇真的成了他的弟子,那麼正式拜師以後,因為淨涪法師與作為宗遇沙彌老師的他同輩相論,那麼宗遇沙彌再見淨涪法師,就該是稱呼淨涪法師師叔,而不是師兄了。
師兄與師弟,師叔與師侄......
這兩方中哪一方的關係更親近一些,宗遇沙彌自己心裡必是有計較的。
了章法師看得清楚,所以輕易不會提起這茬子事。
大勢至菩薩看得他一眼,細想一陣,也就放棄了。
“罷了罷了。”他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便且與他一並保持當前的狀態就好。不過你指點他修行的時候,卻也不能輕忽。”
了章法師笑著應道,“弟子知道。”
大勢至菩薩還想跟了章法師再說些什麼,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抬起目光遠遠望過去。
了章法師愣了一瞬,也快速追上大勢至菩薩,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於是他就看見了那一片星光閃爍的內混沌地界上,原本還穩穩當當、泰然安定立在星光之前的淨涪法師,這會兒不知怎麼的,竟是麵色一陣惺忪,很有一種倦怠困頓的感覺。
是那種能被人真真切切地看見的倦怠困頓。
了章法師皺了皺眉頭,正想往身邊的老師請教,但大勢至菩薩卻是看都沒有看他,目光一直定定地停在那邊廂。
他抿緊了嘴唇,也隻沉沉看定那一處內混沌地界。
那一處內混沌地界上的淨涪佛身哪怕是倦乏到根本沒有空隙留心周邊的環境乃至是其他的什麼,他也仍然很清楚自己當前的處境。
他的唇死死抿在一處,幾乎壓成一條平整的直線。
可即便如此,那打從神魂深處不斷洶湧而出的倦怠卻還在卷著他拖著他,要將他帶回歸處。
淨涪佛身其實一點都沒想要拒絕。
因為在這些倦怠拖拽著他的同時,他的本源也在呼喚著他,要讓他歸位。
這便是已經在進行蛻變且蛻變進行到某一種程度的肉身在呼喚與肉身最天然契合的靈魂。
他是,心魔身也是。
可是心魔身還好,了不起就暫時放棄玄光界暗土魔門六重天那邊的布置而已,可他卻不能這樣輕易丟開手去。
因為正在進行蛻變的肉身,此刻就在他的身後。
哪怕隻能擠出一丁點的時間,這時間也必須要有。而他,也必須在這一點時間裡,完成最後的布置。
也唯有這般,他們淨涪三身,才能安安心心地完成肉身蛻變。
好在心魔身也能清晰地探知他這邊的情況,特意放緩了響應這種呼喚,回歸淨涪肉身的速度。
畢竟倘若他在這個時候完全回歸肉身,隻餘佛身自己一人在外,隻怕肉身對他的呼喚接引會在瞬息間提升到最高,甚至還會強行將他接引回歸肉身,連最後這一點時間都不給他留。
不過在有了心魔身幫著分擔肉身的這種召喚之後,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都來不及放鬆,淨涪佛身就迅速收斂心神,以近乎不可窺見的速度將胸前的那部話本取出。
話本,或者說,話本後頭站著的那位道主,大概也知道淨涪佛身此刻的時間之緊迫,打從淨涪佛身的心念定下,都不等淨涪佛身的手觸碰到話本的書頁,它自己就先自搭上了淨涪佛身的手,幾乎是帶著淨涪佛身的手飛上淨涪佛身頭頂。
無比困頓倦乏的淨涪佛身察覺到話本的動靜,很是鬆了一口氣,都不多看話本展現出來的神威,直接便與那身在玄光界暗土魔門六重天水月天裡的淨涪心魔身一道,順著那道呼喚,輕易投入到識海世界裡,與淨涪本尊成三才之勢站定。
淨涪本尊費力睜眼看了看他們,勉強抬手相招。
原本還隻是站定的佛身和心魔身都還沒想明白淨涪本尊的用意,卻已經下意識地順從自本尊那邊傳來的力道,同時化作一道靈光投向本尊。
就連淨涪本尊自己,也在頃刻間化作一道靈光,迎向心魔身與佛身所化的那兩道靈光。
三色靈光在淨涪諾大一個識海世界的中央相彙。
不知是淨涪本尊早有計較,還是冥冥之中淨涪肉身的指引,那三色靈光環繞著追逐盤旋幾回後,星星點點的三色火光忽然從三色靈光之中閃爍。
紫色、金色、灰色,三色靈火跳躍著撞在一處。
或許發生了碰撞,或許又沒有,但等到這三色靈火終於安生下來時候,三色火焰卻是彙成了一簇,安靜地在這識海世界中燃燒。
紫色靈火被金色、灰色靈火簇擁在最中央之處。
不,不對。
與其說這三色靈火之間有個左右鄰近之分的平麵結構,倒不如說這三色靈火就是立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