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數諸天寰宇,又有哪位修士敢在麵對這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時候放鬆警惕?
“魔主降臨,小僧實在失禮,隻是魔主此番來訪,可是有甚指教?”淨涪佛身問道。
天魔主看看對麵端坐的淨涪佛身,遙遙靈感片刻,也是笑了笑,“法師何必如此緊張?本座此行,不過是見法師修行有所進益,心中歡喜,來與法師一賀而已......”
“怎地,淨涪法師可是不歡迎?”
天魔主說著,麵上笑容一點點淡去。
心魔身與本尊同時放下手上一應事務,齊齊在識海世界中顯化出身形,與此刻掌控著淨涪肉身的佛身成三才之勢站立。
識海世界所有烙印著淨涪印記的靈光頃刻間儘皆回歸識海世界,分彆歸屬淨涪三身所掌,又在淨涪三身的意誌下相互調和協同,漸漸形成一顆被薄薄光暈圈著的光繭來。
在這一顆光繭成形的頃刻間,居然隱隱有不朽性光閃爍。
這些不朽性光,原該是金仙大修的標誌,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出現在未曾證得金仙道果的修士身上。
但此刻,在淨涪三身的協同統率下,卻出現在淨涪這位還不曾走完十行修學階梯的小和尚身上,足見淨涪三身的積累之深厚,之圓滿。
然而這會兒的淨涪三身卻是誰都沒有在意這個,他們同時警惕地盯緊了他化自在天魔主,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心魔身與本尊負責應對一切晦澀手段,至於明麵上的天魔主,自然是統都交由淨涪佛身接手了。
“不瞞魔主,”淨涪佛身也一點點收斂麵上笑意,答到,“小僧還真不太想在這種時候見到閣下。”
一股無形無質卻又真切不虛的惡念在逼近淨涪的那一頃刻間被逼退。
天魔主定睛看他一眼,“你倒是實誠。”
淨涪佛身合掌胸前,低唱一聲佛號,“小僧不敢妄言欺己,如何能說誑語?”
更何況,哪一位大修士又敢在這位麵前說謊?
怕是都還沒有付諸行動,隻心中念起的那一頃刻間,就成了這位魔主可以隨意把玩拿捏的破綻了吧。
平白將一個漏洞交給敵手,還是手段和境界都遠超自己的敵手,這樣的蠢事,淨涪佛身才不會去做。
所以,還是誠實一點的好。
而且,誰又說誠實就一定得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呢?
天魔主隻是一笑,目光很是隨意地在案桌上掃過。
淨涪佛身看得清楚,“失禮。”
他很快另取了一個杯盞,給奪取了遠烏肉身掌控權的天魔主重新斟了一杯靈水來。
將這杯靈水送到天魔主麵前時候,淨涪佛身又很順手地將本來給遠烏準備的那杯靈水挪到天魔主邊上擺著。
天魔主混不似遠烏先前那般拘謹提防,很是自然地接過靈水。
“法師再不願意在這時候見到本座,怕也不成。而且,這諸天寰宇裡,也不是隻有法師你不願意看見本尊。”天魔主捧著杯盞慢悠悠道,“但......這就是天道。”
這方諸天寰宇中,凡有修士突破大境界,都得先經曆劫數,這確實是天道。可是天魔主這會兒說的話,卻委實強詞奪理。
淨涪佛身笑了笑,“小僧這會兒,還未曾跨過門檻呢。再說......”
未曾跨過門檻,那就沒有突破境界,沒有突破境界,那也就還不需要碰見阻道的魔頭。
“哪怕小僧日後突破,天道運轉,因果牽引之下,來阻小僧破境的,也不該是魔主您吧?”
天魔主的笑容就快速地恢複過來。甚至因為他心情的變化,這一片原本由淨涪掌控的虛空地界居然生出繁複的光影來。
在那些光影之中,更有天女妙童伴著飄渺天音翩躚起舞,揮灑無儘玄奧的道與理。
饒是此刻三身具在的淨涪,也不禁為這些與他們所參道異常契合的法與理心旌搖曳。
‘醒來!’
淨涪本尊總透著點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直接將心魔身與佛身從沉醉中拽了出來。
下意識地急喘了幾口氣,心魔身與佛身對視了一眼,又各自將目光彆開。
心魔身沉定心神,維持自身神智清醒的同時,也協同淨涪本尊一道照看佛身。
淨涪佛身低頭看了手中的杯盞一眼,杯盞裡的靈水恰好已經儘了,空蕩蕩的杯盞那光潤明淨的杯壁清晰無比地映照出他的眼睛。
因此,佛身很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眼底最後殘餘下來的絲絲縷縷驚怒。
沉默片刻,淨涪佛身自己便笑了起來。
天魔主又覷了他一眼,眼底無波無瀾,不見了喜,也沒有了怒。
自與淨涪三身碰麵以來就一直表現得喜怒由心的他,這會兒也不例外。
淨涪佛身這會兒不知怎的,居然就放下了對這位天魔主的警惕與提防,放鬆下來。
是的,他這會兒倒是放鬆下來了。
淨涪佛身輕易撈起麵前的杯盞,也不去拿就在邊上不遠處的那個水壺,直接就舉著杯盞對上方一抬。
似請非請,似討非討。
但就在淨涪佛身抬起杯盞的那一瞬間,一泓清靈透亮的光芒遙遙而來,化作靈水落入杯盞中,過不得多時便將淨涪佛身手裡空蕩蕩的杯盞給填了個八分。
淨涪佛身將手放下時候,又順勢對著對麵的天魔主一敬,才低頭去飲杯中的靈水。
靈水尚未入喉,便有清靈空淨的氣息悄然沁入鼻腔。
這是天地的氣機。
但是隻感受這些天地的氣機,淨涪三身就像是看見了一方生機勃勃的天地。
它曾是一方隻能依附於大天地而存在的洞天世界,它經曆過重重劫難,有過獨立完整的喜悅,也有過瀕臨破碎沉淪的悲愴......
它複雜又單純,它龐大又微弱,它無私又偏愛。
到這一刻,它張開了懷抱,將直麵強敵的孩子護在懷裡。
哪怕它自己也在無意識地顫栗著。
景浩界天地啊......
要知道,淨涪佛身原本想要攝取的,其實也就是這諸天寰宇浩瀚星辰的星光而已。
他,他們,都沒想過要從景浩界天地那裡討得些什麼。
所以,是景浩界天地意誌自發將它近些年才積攢下來的天地本源送過來的。
就因為淨涪三身這會兒麵對的是天魔主。
比當年壓榨布置折騰它的天魔童子更要可怖的天魔主,所以哪怕它自己也在瑟瑟發抖仍然在擔心著他......
靈水自咽喉落下,向著四肢百骸流淌過去時候,心神意誌大半留守識海世界的淨涪三身甚至還感受到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的蠢蠢欲動。
心魔身與本尊對視了一眼,沉默著將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給捧在手上。
淨涪佛身隻是停頓了片刻,便抬手將杯中那由天地本源混同星辰淨水稀釋而成的靈水灌入喉中。
靈水輕易衝刷去所有不必要的情緒,留給淨涪三身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清醒。
天魔主就一直看著,直到淨涪佛身將徹底空了的杯盞放下以後,他笑道,“淨涪法師,本座才是客人吧?法師你明明有好東西卻隻留給自己......這也是法師你的待客之道?”
淨涪佛身笑了笑,平靜且自然,哪怕是直麵天魔主的氣場也半點不怯場。
“魔主說笑了,那靈水本不是小僧的東西,是天地厚愛眷顧所贈,小僧如何能輕易送出去?”淨涪佛身道,“更何況......”
“魔主還不知道麼?”他歎了口氣,明白地表現出自己的無奈,“魔主對於小僧來說,卻是個惡客,小僧並不是很想見到魔主閣下。”
天魔主聽得淨涪佛身的話,一點不意外,更不生氣。他隻是拖長了聲音,“哦?”
“看來本座真的很讓淨涪法師你苦惱啊,居然這般直白了......”
淨涪佛身就是笑了笑,直接給承認了下來。
“那本座這一趟倒是走對了......”天魔主也是不顧及淨涪三身的想法,直接道。
淨涪佛身沉默了片刻,取了水壺過來給自己另續上一杯茶水。
“所以,魔主此來,就是想要來小僧這裡坐一坐,順道討一杯水的?”淨涪佛身道。
“法師你這樣說的話......”天魔主沉吟片刻,下了一個定論,“倒也沒有說錯。”
淨涪佛身抬眼看了看他,沒有再說話。
“但也不隻是這樣。”天魔主道。
“本座原本是在天外天上修行,忽然聽到法師的計較,便過來看看。”
他麵上又帶上了笑意,“我本來以為,淨涪法師你會有這樣的主意,是已經準備好了要直麵我的。沒想到......”
淨涪佛身沒有說話。
但也就是此刻,這一片虛空中原本已經被天魔主散發的道理氣機逼壓到極致的法理陡然變化。
它們自發彙聚,在天魔主自然散發的道理與氣機的縫隙中凝成一顆顆似是辰星又似是血滴的光點。
這些光點散布在這片虛空各處,看著七零八落毫無規律,可當它們爆發,所有留心這些光點位置的修士都會發現,勾連起來的它們恰恰描畫出一匹神駿聖潔的五色鹿。
若單單隻是五色鹿,其實不算什麼。可這些光點描畫的,卻是淨涪三身早前所照見的那位五色鹿先祖。
五色鹿先祖乃是洪荒天地時候的先天神祗,哪怕他如今已經落入了永劫之地,他的道仍然在這諸天寰宇中。也因此,即便淨涪三身此時隻是勾勒出這位的道體,仍舊牽動了他的力量。
尤其淨涪三身半個時辰以前才與那位五色鹿先祖打過交道,這位五色鹿先祖的神韻與道意,淨涪三身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故而此刻由光點描畫而成的五色鹿先祖形與意不過堪堪成形,便有無邊磅礴浩大的力量彙聚。
隨即,這些力量便像是天河垂落一般,連綿不斷地衝刷那被牢牢禁錮在時空壁障中的遠烏。
附著在遠烏身上的天魔主早有防備,當即就想抽身離開。
可是早在這份力量徹底成形以前,那個五色鹿先祖的形意就已經溝通過被鎮壓的遠烏體內那五色鹿的血脈,天魔主不過才剛剛起意,都還未曾有所動作,便被遠烏體內激發的血脈力量阻擋。
儘管與五色鹿先祖的血脈與神通比起來,遠烏著實遜色了太多太多,更兼之遠烏本人被天魔主的魔意侵蝕汙染多時,他體內的五色鹿血脈之力對天魔主的威能大減,已經失卻了五色鹿作為瑞獸神獸對魔念魔意的威懾與淨化威能。
這不,遠烏先前不就當場被天魔主搶去了肉身的掌控權了麼?
不過遠烏自己做不到不打緊,有人能做到就是了。
這會兒主動呼喚遠烏體內血脈之力的可是五色鹿的那頭始祖,五色鹿真真正正的血脈源頭。激發血脈力量阻攔天魔主腳步片刻,遠烏體內的那份五色鹿血脈之力還是能夠做到的。
當五色鹿先祖的形體借著淨涪三身的手成形以後,淨涪三身便已經完成了他們的那部分工作。掌控了肉身的淨涪佛身想也不想,直接便往後方遠遠避開,將這一片虛空地界讓給隻憑意念在對抗的兩位大能。
祥和溫暖的五色神光和天花繚亂的天魔氣激烈衝撞的同時,兩條龐大浩瀚的大道也在猛烈交鋒,道與理在這片虛空中不斷崩散又連續彌合,更有條條虛空裂縫不斷浮現又隱去......
淨涪一退再退。
可饒是如此,三身的眼睛卻是始終大大地睜著,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幅畫麵。
這場大道的爭鋒,對於淨涪三身來說,無疑是一場直接的教學。
哪怕淨涪三身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踐行著自己的道理,更是不斷地摸索著自己的理念,眼下在用自身道則與法理不斷碰撞著的這兩位與他的道都不是很契合,淨涪三身仍然能從這兩位先行者的道理中汲取到了許多營養。
不過這會兒實在不是淨涪三身閉關的時候,他們也隻能先將這些閃爍的靈光記下,等待時機再行整理,好給他們三身的修行找到合適的指引。
這一場兩位大能的道理碰撞,動靜著實不少,很快就引來這諸天寰宇各位大羅仙乃至混元仙的目光。
似他們這等人物,哪怕先前沒有太過留心這邊的事情,也很快就明白這裡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已經落入了永劫之地的五色鹿之祖......”
“他這般肆意地消耗自己留在諸天寰宇中的印記,真就不怕回不來了麼?”
“應是顧不上了吧?五色鹿族群近些年,實在有些不成樣子,他們再這樣遲疑下去,莫說是複興了,怕是連維係住眼下的局麵都做不到。不見天魔主已經盯上他們五色鹿一族了麼?”
“天魔主......他倒是兩廂便宜啊......”
“可不是?隻是這麼一出手,不論是佛門的淨涪和尚還是五色鹿族群,這兩條大魚總能被他拿住一條......”
“哪怕兩邊都不成,也能撕咬下一大塊血肉,無論如何總是不賠的......”
“話又說回來,五色鹿這家夥所以會在那地界裡就跟天魔主打起來,而不是回了五色鹿族群的地盤再動手,也有那位佛門淨涪和尚的手筆吧?這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
“確實。我看這位淨涪和尚也就是現在修為低了點,插手不了這等戰鬥,否則,他也不會站到邊兒去。”
“笑話,若換了你,叫五色鹿族群和天魔主連番尋上門去找事,你能這般輕易地放了人去?!”
你一言我一語交流著的各位大羅仙麵上各自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但約莫也隻有他們自己,方才知道這一刻的他們自己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想法了。
倒是菩提勝境中,幾株大羅仙境界的菩提聖樹揣測了幾回後,一位菩提聖樹在同伴的鼓勵下看向了中央處的巨大菩提聖樹。
“老祖......”
“嗯?”
中央處的那株巨大菩提聖樹晃了晃頂上冠葉,從那一片正發生交鋒的內混沌地界中轉回目光,看了過來。
“我有些不太明白......”
巨大菩提聖樹溫和笑了笑,問道,“哪裡想不明白呢?”
“天魔主好像是去找淨涪和尚的吧?五色鹿族群那位已經落入了永劫之地的先祖,如今也更想要跟著那遠烏回歸五色鹿族地,好為五色鹿族群指引生機的吧......”
巨大菩提聖樹點了點頂上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