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下了虛靈洞天,往北去了。”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的臉色平常,言語間也未曾表現出什麼異樣,可淨涪佛身聽見,卻是眉眼稍動,露出幾分敬意。
玄光界人間裡的北方,可是魔門的地界。
虛靈洞天的華玄道人也是將自家的地域直接往北再推十萬裡地界,將那十萬裡地界收歸回虛靈洞天轄下的。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看見淨涪佛身麵上變化的神色,對視一笑,繼續與淨涪佛身說道,“我二人原還是想等一等淨涪法師你的,但一直未等到淨涪法師你出關,我二人索性就先行一步了......”
淨涪佛身細看對麵那兩位法師,果然就從他們的眉眼間尋到了幾分倦色。
看來,北邊那些魔修並不容易對付......
不過這個也難說得很。
畢竟了章、濟案這兩位都是太乙巔峰的人物,哪怕他們始終尋摸不到突破的契機,可在玄光界這樣的中等世界裡,要找出幾個能為難他們這樣等級的法師的魔修,絕對不容易。
就算如今玄光界的情況棘手複雜到讓人頭疼,那也仍舊艱難。
何況,這世上不是就沒有比人事、世事還更叫人為難的事情。
人心。
尤其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明顯是想要真正地救贖那方地界上苦難已久的生靈們。
淨涪佛身大體猜到了些什麼,但他又很有些想不明白。
“那邊廂的情況很難辦麼?”淨涪佛身索性直接詢問這兩位法師。
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先是為淨涪佛身的敏銳讚歎了一回,然後就同時苦笑著對淨涪佛身點頭。
“很難辦......”
淨涪佛身就道,“依兩位法師的手段,不應該的啊。”
尤其是了章法師,他本就出身佛門淨土一脈,又修的夢中證道**,最是擅長點化凡俗。
可就是這樣的了章法師,居然也在淨涪佛身麵前叫苦?
了章法師搖頭,“是真的。”
濟案法師在旁邊,接過了章法師的話頭與淨涪佛身仔細解說玄光界人間北邊兒的情況。
“玄光界那魔門地界,很有些不同尋常。”
淨涪佛身不免提起了一點興致,“哦?”
濟案法師歎了口氣,道,“淨涪法師可還記得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來曆?”
淨涪佛身點頭。
心魔身那家夥還在暗土六重天那邊折騰,要尋找方法好斬斷暗土六重天與魔門各脈之間的因果關聯呢。怎麼可能不記得?
他頓了頓,陡然又抬起視線望向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有些驚悚地問,“不會是,玄光界北方魔門地界,也和那位有關吧?”
儘管淨涪佛身沒有說得太明白,隻是含糊著帶過,了章、濟案這兩位也知道淨涪佛身這話裡的那位究竟是指的哪個。
除了打殺日光菩薩的弟子臨正和尚的那位心魔一脈大羅仙以外,還能有誰?
看見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苦澀點頭,淨涪佛身的眉一時狠狠擰起,“如果真跟那位有關,華玄道人他又是怎麼能夠輕易將十萬裡地界清掃出來,劃歸他們虛靈洞天轄下的?”
不要告訴他,是這玄光界裡的魔門各脈修士自覺理虧,拱手將自家土地割讓出去好做賠禮的,那壓根就不是魔修能做出來的事情。
也不要告訴他,是華玄道人的實力足夠處理這中間出現的種種問題,所以是華玄道人硬生生憑借他自己的力量將一應反抗鎮壓下來的。華玄道人淨涪佛身見過,絕對不是能處理連了章、濟案這兩位都頭疼苦惱問題的人。
濟案法師歎了一口氣,與淨涪佛身解說道,“是因為那方土地針對著我等佛門子弟。”
了章法師也在旁邊點頭,“越是境界高遠的佛門法師,在那方地界上遭遇到的壓製就越是恐怖。我們兩個在那邊地界上行走,不,尚且還沒有真正進入他們的地界時候,實力就被壓製了一半。”
“等到我們真正踏入那方地界以後,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也就隻剩下了一成......”
“一成......”淨涪佛身的臉上也不禁一陣空白。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的實力在那片地上僅僅隻能發揮出一成,那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若不是了章、濟案他們的境界遠遠勝過玄光界的這些魔修們,隻怕他們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證。
而且,實力層麵上的壓製,真就是那片地界上對於各位佛門和尚們全部的針對手段了麼?
未必吧。
了章法師一直都有留心淨涪佛身麵上表情,這會兒見他似乎想明白了個中的關竅,更是連笑容都被完全消去了。
“淨涪法師你果然已經想明白了吧?”
“不錯,在那方地界上行走,不單單是我等自己的實力受到大幅度壓製,而且那些魔修們的手段落到我們身上時候,還能發揮出遠超他們尋常時候的效果......”
隻聽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簡單提及這兩點,淨涪佛身也基本能夠想象他們這些佛門和尚處在那些地界時候的淒慘遭遇了。
“.......連呼吸,隻怕都是錯誤的......”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聽得,也是點頭讚同,“可不是麼?”
淨涪佛身連同了章、濟案一道沉默了下去。
要知道,那位心魔道的大羅仙已然將臨正法師打得隻剩下一縷殘魂勉強存世,又拿了他的肉身來構建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便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再大的因果,如此也已經能兩清了。
更何況時間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那邊完全針對佛門和尚的手段居然還沒有消減......
那位臨正法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居然能讓人記得這麼狠?
淨涪佛身很是沉默了一陣後,才又問道,“隻是針對我等這些佛門子弟麼?似華玄道人這樣的道門修士不會有任何影響?”
了章、濟案兩位齊齊點頭。
淨涪佛身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頓了一頓後,他隻問道,“兩位法師在北邊那兒待了很久嗎?”
了章答道,“倒也沒有多久,就是這三年而已。”
濟案也道,“在那兒待著雖然是很受針對,處處被限製,可我等也真不能什麼都不做。”
淨涪佛身聽見,一時很有些稀奇,便抬眼看了看他們。
這兩位法師......
怎麼與先前大不同了?是遇上了什麼事情了麼?
畢竟他們兩位待在玄光界這片地界上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早先不見他們有什麼動作,如今卻能硬扛著那處地界對他們的針對與惡意,真要說什麼原因都沒有,那也得要有人信啊。
他將問題婉轉修飾過,拿來問這兩位法師。
了章法師又一次帶上苦笑,“因為我。”
濟案法師在一旁慣常給他做補充道,“了章他未來弟子的因緣早先都是若隱若現的,很有些含糊不清......但自虛靈洞天清理自家地界上的釘子以後,他的感應就變了。”
“他未來那弟子大概率會誕生在北邊兒。”
淨涪佛身聽得,也不由多看了了章法師兩眼。
這......
淨涪佛身認真想了想,道,“看來,了章法師那弟子,很有些來曆啊......”
濟案法師點頭,“我也是這般認為的。”
了章法師看了他們兩眼,微微搖頭。但即便如此,淨涪佛身也沒在這位法師麵上看出些為難與不喜來。
了章法師察覺到淨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迎著他的視線對他笑了笑。那笑容裡,或許有倦怠和疲乏,卻絕對沒有惱怒。
他甚至可以說,是樂在其中的。
“雖然我們在北邊那地兒處處受到掣肘,可在那裡待了三年,我卻也有許多收獲。”
了章法師說這話時候,麵上笑容裡又更多了幾分慨歎。
“我自踏入太乙境界以來,仿佛就隻看到了自己,隻為自己前方的困頓苦惱躊躇,已經不知道道路的左右方向,到底該有什麼樣的風景了......”
淨涪佛身微愕。
了章法師道,“這段時間,我似乎真正發現了我自己在夢中證道法門修行上的缺陷了。”
夢中證道乃是佛門聖人接引佛祖所創,玄妙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對於真正明悟夢中證道這法門的佛門法師來說,太乙巔峰絕對不是他們的終點。所以了章法師會被瓶頸攔下,絕對是他自身出了什麼問題。
濟案法師顯然是已經聽過了章法師這樣的說法了,這會兒並不驚訝,隻是欣喜。
麵對淨涪佛身,了章法師也甚是坦誠。
“夢境確實虛幻,卻也是有根源。它起自人心,在虛幻中成形,但人的認知與感覺,卻限製了它。”
淨涪佛身本就很認真地在聽著了章法師的話,這會兒聽他提及到認知與感覺,他不禁又更專注了幾分。
“......生靈從未見過、聽說過的事情,任是他的夢境再如何光怪陸離,也絕對不會出現在他的夢境世界裡......”
淨涪佛身漸漸地若有所思。
他此時不曾太過關注了章法師在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夢中證道之術的修行方法,全副心神都落在了夢中世界成形與生靈認知之間的關聯上。
他早先時候才說過,唯智慧可成舟揖。
夢中世界,照了章法師所說,如何就不是生靈憑依自己的智慧而給自己開辟的一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