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靈兔心裡也很是為自己的幸運驚喜。
任是玄光界天地再混亂,任是人事變化叵測,常起爭端,他如今也已經在淨涪老師的庇護中了。
再不會有什麼修士,因著有意無意的心思,隨意捕捉他,或讓他淪為寵物乃至戰傀......
靈兔這般想著,心中著實歡喜,一時連行走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他那長長的耳朵更是一抖一抖,看著極為可愛。
在漸漸靠近最內圈那些鎮守的同伴時候,靈兔又再一次回頭看向淨涪心魔身所在。
他其實也沒有想著看見些什麼,就隻是想看一看庇護著他們、指引著他們的淨涪老師而已。可誰知他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卻是正正撞入一雙平靜清亮的眼睛。
靈兔心頭猛地跳了一個節拍,卻下意識地回轉身體,躬身深深與淨涪心魔身拜了一拜。
淨涪心魔身頜首示意,便再不理會這隻靈兔,徑自將目光轉落到了那一堆堆堆疊起來的拜帖。
看見這已然破萬的拜帖,饒是淨涪心魔身,也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這可真是......’
當年他們在景浩界天地裡看見幾乎被各種卷宗鎖在案頭上的淨音師兄時候,心情是怎樣的輕鬆與慶幸?
可現在,現在就輪到他來了。
淨涪心魔身瞪著那些堆疊在一起的拜帖,果斷叫道,‘佛身。’
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沒有回答。
心魔身不甚意外地轉回心神,看見待在玉石空間裡的淨涪佛身。
淨涪佛身此時卻是眼瞼半合,呼吸平緩悠長,神思悠遠,儼然一副入定參悟的模樣。
若是換了一個人,怕是就真叫淨涪佛身給糊弄過去了。可這會兒,佛身麵對的卻是心魔身。
是與他同為淨涪的心魔身。
想要遮瞞過心魔身去,隻做到這種程度,是不能的。
淨涪心魔身眯著眼睛笑,再次喚道,‘佛身。’
心魔身的聲音初初一聽,隻是平常,可過不得少頃,那聲音就似驚雷一般直入心頭,根本就不容忍任何的忽視。
佛身很有些無奈,但還是睜開眼睛,‘心魔身。’
他可不敢賭心魔身接下來會做到那種程度......
他笑了一笑,就仿佛他真不知道方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一般,隻問道,‘又有什麼事情了?’
心魔身不多與淨涪佛身計較,他示意也似地將目光落在外頭那些拜帖上。
‘我需要你的幫助,佛身。’心魔身的聲音是真的平淡,可也真的聽得人心頭直發慌。
也是到得這個時候,佛身的目光才真正地落在了那些破萬數的拜帖上。
有一絲愁苦快速地在淨涪佛身眼底閃過。
‘那我就帶走一半吧。’佛身道。
心魔身拖長了聲音,問道,‘隻一半?’
什麼叫做“隻一半”?
他能分去一半就很不錯了!
佛身在心頭不住咆哮,但他麵上卻不見分毫。
哪怕他很清楚這般激烈的心緒波動壓根就瞞不過同為淨涪的心魔身,他也倔強地不在麵上顯露出分毫。
‘你若是還覺得工作繁重的話......’佛身淡淡道,‘我不介意你喚醒本尊。’
心魔身的目光轉了過來,佛身一點不退縮地迎了上去。
兩個淨涪的目光在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無聲碰撞。
為什麼不是你來喚醒本尊,而是要我來?
心魔身頓了一頓,還是將到了嘴邊的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他平靜地彆開目光。
‘那就一半。’心魔身道,‘不過,到底要做些什麼,又從這些拜帖裡確定什麼,你是知道的吧,佛身。’
佛身點了點頭,‘我知道。’
從這些遞送到他們麵前來的拜帖中,確定對方的身份、目的、態度,最後將這些信息整理歸納,以從中分理出敵友,甚至是初步確定他們對這些拜帖主人的態度與處理辦法......
這林林總總的,都需要確定下來。
說來,若不是處理這些拜帖不是這般麻煩,倘若他們隻需要簡單地將這些拜帖看過一眼,心魔身與佛身這兩個淨涪也不會在方才就小小地爭鬥一回了。
略想一想,淨涪佛身遙遙對著心魔身這邊廂抬手點出。
淨涪心魔身身側不遠處,便即又出現了一道淨涪化身。
佛身結痂趺坐,閉上眼睛。
幾乎是下一瞬,淨涪心魔身身前不遠處的那道淨涪化身也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了坐在那裡的淨涪心魔身。
哪怕是細細看過去,這個站著的淨涪和坐在那裡的淨涪心魔身也沒有任何分彆,可作為淨涪的他們,卻清晰地照見他們兩個人的不同。
一坐一站的兩個淨涪無聲對視著。
坐著的淨涪心魔身對站著的淨涪佛身笑了笑,問道,‘怎地,你梳理那些拜帖的時候也打算這般一直站著?’
淨涪佛身微微搖頭,‘自然不是。’
開玩笑,梳理超過五千份拜帖已經足夠耗費他心力的了,還要一直站著?他傻嗎?
淨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徑直抬手,在他身邊不遠處送去一個蒲團。
淨涪佛身也不客氣,便自在那蒲團上坐了。
不過待到他坐定以後,卻是一堆堆的拜帖擺放在了他的前方和兩側。
倘若不是心魔身這家夥還算有些良心,沒有給他連背後的那一點地方也堆上拜帖,他怕是就要被這些拜帖給埋起來了。
淨涪佛身看過左右的拜帖,抬眼看向淨涪心魔身。
淨涪心魔身回望他,很是警惕,‘一人一半,我可沒有將更多的拜帖送到你那邊,你彆想冤賴我。’
淨涪佛身搖頭,‘我沒有這般想。’
淨涪心魔身可沒有就這樣放下心,他仍舊警惕地問,‘那你是什麼想法!’
淨涪佛身笑了笑,居然與心魔身說道,‘我也沒有什麼彆的想法,就是想問一問,早先那四日時間裡,你都在想些什麼而已。’
‘就這般簡單?’淨涪心魔身很有些懷疑。
淨涪佛身卻是鄭重點頭,‘就是這般的簡單。’
淨涪心魔身看定他,片刻眼睛轉了轉。
‘論理來說,我那會兒想的什麼,你應該是有些大概認知才對,可如今你卻非要我與你細說,那很明顯......’
淨涪佛身神色不動,仍自平靜地看著淨涪心魔身,等待著他的後半句話。
‘你想要知道得更多。又或者說,你根本就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個保證。’
淨涪佛身笑著頜首,道,‘你說得很對,所以你的答案呢?’
心魔身頓了一頓,並沒有就這般順著佛身的意思開價。
哪怕他很清楚,隻要他開口,佛身有很大的概率答應他。包括將他手上剩餘的那過五千份之數的拜帖給處理了......
‘佛身。’心魔身忽然喚道。
佛身含笑應了一聲。
孰料,心魔身下一句話卻將佛身麵上的笑意儘皆凍結了。
‘我記得吧,你似乎欠過我的。’心魔身道,接著又慢悠悠地看著佛身問,‘是一次,還是兩次來著?’
佛身久久沒有作聲。
心魔身很是耐心,隻又用同樣緩慢而愜意的聲音問道,‘莫不是,佛身你給忘了?不然,我給你回憶回憶?’
‘我可清楚地記著呢。’
佛身深深凝望著心魔身,悶聲道,‘兩次。’
‘我虧欠了你兩次。’
心魔身歡快地一拍手掌,‘很好。’
他雙手輕輕一送,原本被他擺放在他左右的那些拜帖就儘數挪到了佛身左近。
‘這是我想要向你討要的補償。’心魔身定定看著佛身,‘這些都交給你,沒問題的吧?’
佛身的聲音聽著就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沒問題。’
頓了一頓,他更是道,‘都交給我。’
心魔身原本那已經若隱若現的笑容此刻更是燦爛,‘那接下來可能還會送到我麵前來的那些拜帖......’
佛身咬牙切齒,‘也都交給我。’
‘很好。’心魔身滿意點頭。
雖看起來心魔身所以會這般滿意,是因為這裡乃至接下來的所有拜帖都將轉交到他手上的緣故,但佛身卻覺得,心魔身這家夥其實是因為滿意他那有點猙獰的臉色。
深深吸了一口氣,淨涪佛身伸出手去,隨意撿了一份拜帖。
‘我方才那四日裡,想要其實就是一個問題......’
佛身手上動作一頓,抬眼看過去。
心魔身此時已然從蒲團上站起,踱步來到了那個案桌前方。
但他隻沉沉地看定著案桌上放著的那一書、一劍、一尺,一時再沒有更多的動作。
‘我是淨涪的心魔身,我修的是劫數一道......’
佛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隻皺眉看定心魔身。
‘縱然我也是人族;縱然我想以人族的文明、思想乃至族群社會體係,拓展我的道途,更完整地修持劫數一道;縱然我將目標選定在了人族的儒家學說與思想,想要以它為突破口出手。可,我應該隻會想要去拆毀,想要去破滅。’
’或許我會在拆毀與破滅的時候選擇不同的方式,選擇留給某些人合適的轉圈餘地,但不會再去思考怎麼在拆毀與破滅之後重建......’
淨涪心魔身他可是行走在劫數一道上的,完全秉承著淨涪惡意的存在。
他什麼時候,會去考慮什麼重建,考慮什麼維係?
怎麼破滅,怎麼拆毀,怎麼欣賞它們破敗之後的盛景,然後甩手而去,才是他的行事風格!
佛身看得心魔身半響,完全領會心魔身的說法,但他張了張嘴,卻隻是問道,‘那你是想?’
心魔身半側了身體過來看定佛身,‘你與本尊,都曾叮囑過我注意把握分寸。但到得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你與本尊的意思是不一樣的。’
‘你讓我注意把握分寸,是想要讓我在拆毀、破滅、重建、修整這一個過程中把握好分寸。而本尊......’
心魔身道,‘本尊卻是要讓我在被感染與自己的道路中,把握好中間的分寸。’
佛身沒有應聲。
心魔身側身過去,再次正正麵對案桌上沉默的一書、一劍、一尺。
‘是它們。’心魔身的聲音直接傳達到佛身的心底,‘是它們,在感染著我。’
到得這個時候,佛身是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可它們也好,它們背後的人族先賢也好,卻都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相比起佛身的急切,心魔身卻平靜得足稱冷漠。
‘其實是我等的境界不夠,又觸碰到這些人族先賢過於濃烈的情緒,所以才出現這種情況。’
他甚至安撫佛身,‘你放心,我沒有生出什麼怨懟來。’
他說完話,更是回過頭來對淨涪佛身笑了笑。
淨涪佛身怔了一瞬,沉默下來。
心魔身細看他麵色,方才回過身去。
隻是這一次,他卻是彎下身去,雙手將那柄青銅尺捧了起來。
青銅尺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裡。
淨涪心魔身將它捧到近前,目光徑直落在那滴綴在勸學尺下半尺身處的水珠上。
‘就是它了吧......’
佛身從封堵著的拜帖中轉了出來,走到心魔身身側,也去細看那柄勸學尺。
心魔身一點不介意地將勸學尺也往佛身的方向讓了讓,叫他將這柄青銅尺看得更清楚一點。
認真說來,佛身也是頭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這柄儒家至寶。
不過,他的目光也和心魔身一般,很快就落到了那滴水珠上。
沉默看得一陣,心魔身忽然騰出一隻手來,伸手要去觸碰那滴水珠。
然而,就在淨涪心魔身的手指將將要碰到那滴水珠以前,一直都很是安靜的勸學尺居然往後挪出了一尺之地。
淨涪心魔身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佛身目光直接就轉向了心魔身,果真就看見了心魔身麵上眼底止不住流泄的笑意。
‘果真不愧是......’心魔身讚賞道,‘儒家至寶,這靈性著實厲害。’
佛身轉回了目光。
心魔身心中自來就滿溢的惡意當然是真實的,可這一刻的讚賞也同樣真實不虛。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為這柄勸學尺擔心。
心魔身不會對他做些什麼的。
勸學尺在半空中懸停半響,似乎是在仔細觀察持定他的心魔身。:,,.,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