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身皺著眉頭,來與心魔身爭辯,‘可是執掌紫薇帝星的,是中天北極紫薇大帝。傳聞這一位,乃是鬥姆元君誕下的九星九子之一,還是長子!怎麼又會是......’
說到這裡時候,都不必心魔身多說些什麼,佛身自個兒就停住了話頭,臉色很有些古怪。
心魔身細看得佛身一眼,笑了起來,‘看來,你也是猜到了啊。’
心魔身一時將目光從佛身身上轉過,看著那顆紫薇帝星,慢悠悠地道,‘此中因果與是非,我等後輩,地位、境界不夠,又如何能看破歲月長河之中遮擋的迷霧,清楚窺見真相呢?’
心魔身說著,還搖著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佛身再不理會心魔身,隻看向另一邊廂的淨涪本尊。
‘本尊,你方才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全不受心魔身的影響,佛身問道。
心魔身也悄然收了種種誇張的作態,抬眼看過來。
淨涪本尊的目光仍自落在那顆紫薇帝星上,‘我的意思很簡單。我諸天寰宇中人族族群的問題那般明顯,能看見、想解決的自然不會隻有火雲洞天裡的那些人族賢者。’
佛身認真地想了想,讚同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人族的三皇五帝以及各家先賢自進入火雲洞天後便再不能輕易離開,行動處處備受限製,否則人族族群的問題總不至於被拖延到現在這般棘手的狀況。
心魔身似乎是已經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隨之也落在那顆紫薇帝星上。
‘本尊你的意思是說,’他道,‘這位或有旁的來曆但仍舊承認自身人族身份的中天北極紫薇大帝,其實也在一直做準備?’
佛身聽得心魔身的話,都不等淨涪本尊回應,便即下意識地露出了一點笑意來。
然而,心魔身卻不似佛身那般樂觀,‘可是,為什麼呢?’
他問,‘莫不是,本尊你也相信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想要為他們那一脈贖罪吧?’
心魔身嗤笑一聲,‘任是我都承認自家手段百無禁忌了,但我還真沒想到,原來我在某些人麵前,還算是好的?’
佛身重重皺眉,低低喝道,‘心魔身!’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麵色不動。然而,他手卻是虛虛抬起,仿佛捧起了一部書典。
他手上也確實不是什麼都沒有。
一部厚重的書典端端正正地被他捧在手上。
這部書典卻不是旁的,而正是《人族演史》。
自然,如今出現在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心魔身手上的這部《人族演史》,並不是淨涪心魔身從那兩個儒家修士手裡得來的那部。
倒不是因為淨涪心魔身懷疑那部《人族演史》裡藏了什麼暗手,而是因為那部《人族演史》太過厚沉......
非是字麵意義上的厚沉,而是精神意義上的厚沉。
那部《人族演史》,淨涪心魔身越是翻看著,就越是被人族先輩的精神所感染。
每每翻看過那部《人族演史》,淨涪心魔身也必得花費一點時間恢複心情,掃去神魂之間的種種激蕩情緒,方才能夠繼續去做其他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淨涪心魔身怎麼敢將那部《人族演史》收入識海諸天寰宇世界?
那部《人族演史》如今還在淨涪心魔身化身手邊放著呢。
至於如今出現在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的這一部《人族演史》,那不過就是淨涪心魔身翻閱著本後在自家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凝聚出來的記憶本而已。
佛身看看心魔身,又看看他手上捧著的那部略有些虛幻感覺的《人族演史》,一時有些沒想明白。
於是,佛身麵上就帶出了幾分疑惑。
‘心魔身你這是?’
心魔身將他手裡的那部《人族演史》向佛身舉了舉,便即翻開書頁,找到某一個小節。
佛身凝神看過去,卻見那一小節內容中,記敘的並不是其他事情,而恰恰正是當年周武王祭天、自稱天子的那一幕。
佛身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道,‘昔年封神量劫時候登臨中天北極紫薇大帝帝位的周國王族伯邑考,當年乃是早夭,去世時更還是一介凡俗,未有任何修為在身。’
‘據傳,’心魔身的眸光有些淡,‘周國王族伯邑考能夠得此遠古天庭六禦之位,便是因為周國王族將人族給囫圇賣了的緣故......’
‘而周國王族所以要讓伯邑考得此遠古天庭六禦之位,則是為了讓周國一直得享人族氣運。即便周國王族漸漸勢頹,不能再掌理人族王位,但有伯邑考這位執掌紫薇帝星的天庭六禦在,那麼不論人族族群的帝位如何更替,伯邑考以及姬周一族,就無論如何都少不了一份人族氣運供養。’
心魔身麵上嘲諷之意浮起。
‘無功無德卻久占名位......’他道,‘姬周一脈與人族族群的因果已經捆成了死結。’
佛身並不懷疑心魔身的說法,畢竟,心魔身他修的劫數一道,對這些因果劫緣,比他都要來得敏感。
‘人族族群雖每個元會都有數量龐大的大修士出世,更總會有大修士證得大羅果位,跳出命運長河之中,享永恒逍遙,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可人族已成死水,陷入了循環往複的怪圈之中掙脫不得。’
‘人族族群已是這般的情況,姬周那一脈,又能有什麼樣的好下場?’
‘作為姬周一脈與人族族群連接樞紐的那一個,不論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到底是個什麼來曆,他也同樣落入這個泥淖中。’
‘想要解脫,想要退出去......’心魔身輕哼一聲,‘那他們就須得解決人族族群如今麵臨的種種問題,拿出足夠的功績來脫身。否則?’
‘他們壓根兒就是在做夢。’心魔身最後道。
佛身回轉目光,看向玉石空間中的那顆紫薇帝星。
他定睛看得片刻,忽然問道,‘真就是隻有這樣一個原因?’
心魔身和淨涪本尊同時扭過頭來看向佛身。
佛身的目光仍然看著紫薇帝星,隱隱有些悠遠。
‘伯邑考能以凡俗之身登臨中天北極紫薇大帝這個遠古天庭六禦之位,真的就隻是因為姬周一脈將整個人族賣給遠古天庭?’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問道,‘佛身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佛身回答心魔身道,‘難道不是因為中天北極紫薇大帝這個遠古天庭六禦尊位,根本就隻有凡人才能登極?’
心魔身深深看向佛身。
佛身卻沒有避讓,仍舊筆直地看著心魔身,‘遍數人族族群無數個國朝的首領,不論是帝者,還是皇者,不論他們轉生人族以前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來曆,到得他們死去,一生蓋棺定論,這些帝王,也仍舊都是凡俗之身,始終未能蛻凡入聖?’
這回,倒是心魔身率先將目光瞥去,‘或許吧。’
佛身笑了笑,但當他再看到那一顆紫薇帝星時候,他麵上的笑意也漸漸淡去。
略靜默得一瞬,佛身看向了淨涪本尊。
心魔身也順著佛身的視線將目光轉了過去。
‘本尊,你早先說我狂妄,又說如今人族族群裡的問題,它必不會一直袖手旁觀,那你的意思豈不就是......’
心魔身頓了一頓,才繼續問道,‘這位紫薇帝君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尋找能夠破開如今人族族群問題的人物?’
佛身也在心魔身之後問道,‘可是這麼漫長的歲月看下來,人族族群的問題卻始終沒有得到解決......’
更準確的說,是連個苗頭都沒有。
‘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心魔身聽得,無聲往佛身的方向瞥過一個目光。
佛身卻不理會心魔身的想法,他隻繼續道,‘是了,遠古天庭如今正在彼方寰宇那邊,已是離開了諸天寰宇這一片地界很久了,中天北極紫薇大帝作為遠古天庭六禦之一,必也是在彼方寰宇那邊的。’
‘那邊的彼方寰宇聽著就很是難纏,中天北極紫薇大帝須得應付彼方寰宇的神`祗,分`身乏術又兼鞭長莫及,這邊的事情被耽擱,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的是你,我可不能理解......
心魔身似是想要這般與佛身說的,但他看了看那顆紫薇帝星,到底是閉嘴了。
執掌紫薇帝星的中天北極紫薇大帝是群星之主,淨涪的好友楊元覺如今也是星辰一脈的修士,還是傳承的鬥姆元君一脈,從這方麵來算,中天北極紫薇大帝與淨涪三身其實也是有些牽扯的。
而就算不看楊元覺的情麵,隻從諸天寰宇修士來分說,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也是率領遠古天庭諸位星神在外間征伐的人物,他有功於諸天寰宇......
看在這一點上,心魔身還是能夠偶爾控製一下自己對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的惡意的。
佛身明白心魔身的想法,偏頭對他笑了笑。
心魔身彆開眼睛去,隻看定淨涪本尊。
‘本尊,你說我狂妄,非就認定唯獨婆娑世界能養出可以破開諸天寰宇人族族群困境的人物......’
‘你認為諸天寰宇裡,其實也能有這樣的人物;你又覺得,這位執掌紫薇帝星的中天北極紫薇大帝,其實是有辦法在蒼茫諸天寰宇的無量人族族人中,將那個人族英豪找出來;你更覺得,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紫薇大帝必定會願意出手幫忙。’
‘可你想過沒有?’
心魔身微吸一口氣,對淨涪本尊道,‘火雲洞天的諸位人族先賢,是否會相信這位遠古天庭的六禦。’
不說淨涪本尊,就連旁邊上的佛身,都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相信麼?
真要是相信的話,為什麼勸學尺和軒轅劍道器化身會落到他手裡呢?
心魔身目光看過沉默的另外兩個淨涪,道,‘而我等,又真的能夠相信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麼?’
心魔身話音落下以後,淨涪這一個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安靜了很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淨涪本尊道,‘是準備繞過這一位司職帝命的天庭六禦?’
這一回,卻就輪到心魔身沉默了。
繞過去?
真繞得過去麼?
心魔身低低歎了一聲,‘那接下來......’
不能。
心魔身暗自回答他自己。
他沒有能夠繞過這位中天北極紫薇大帝的能耐。
淨涪本尊的目光從心魔身那邊落向玉石空間中的紫薇帝星。
‘開誠布公地與他談一談。’淨涪本尊道。
心魔身沉默得一瞬,又問道,‘那這件事,是要由我們之中的誰來?’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無言地微微收斂了一點自己的存在感。
雖然,在這個淨涪的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這樣的動作一點用處都沒有。
不,也不對,它還是有些作用的。
它起碼明白地向另外兩個淨涪表明了佛身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心魔身對佛身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又是看定淨涪本尊。
淨涪本尊一一看過佛身和心魔身兩個淨涪,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做計較,直接就點頭,‘那便你來吧。但是......’
他再一次提醒道,‘且得注意分寸。’
心魔身神色微微收斂,認真地對淨涪本尊道,‘本尊你且放心。’
淨涪本尊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也不多說什麼,便要隱去身形。
‘等等,本尊,你等一等......’
心魔身和淨涪本尊同時循著聲音看過去,見到的卻是神色異常嚴肅凝重的佛身。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心念一轉,也便猜到了佛身接下來即將要說的話,到底是些什麼。
他暗自歎了一聲,將一點惋惜消去。
‘本尊。’佛身不理會心魔身的那點小心思,他隻看定了淨涪本尊,深深望入他的眼底,仿佛要看見淨涪本尊那最真切的本我,‘眾生是盤古,眾生又不是盤古,可對?’
淨涪本尊凝望著佛身許久,忽然笑了起來。
‘自然。’他道,‘眾生根本何以稱本我,乃因我實為眾生個體所以區彆於族群乃至是萬靈眾生的緣故。’
佛身鬆開眉關,合掌笑開,‘善。’
淨涪本尊再各自看過心魔身與佛身,身影真正地淡去了。
心魔身目送著淨涪本尊的身影消失,才回過頭來細看佛身。
雖則心魔身的眼神很有些怪異,佛身的好心情仍然不受影響。
他更是坦然迎著心魔身的目光點點頭,問道,‘心魔身,你不是說要接下這件事情來的麼?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趁著這個空閒時間,儘快忙活這件事情了,否則等事情多起來,你未必能夠抽得出時間來。’
想也該知道了,接下來相當一段時間裡,心魔身都是要忙起來的。
畢竟佛身這裡可還有超過萬數的拜帖呢。
等到佛身將這些拜帖梳理清楚,心魔身不就得開始做事了麼?
留給心魔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心魔身沒甚好氣地彆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
隻這麼一句話將佛身敷衍過去以後,心魔身就先問佛身道,‘玉石空間裡的那一具化身,暫時交給我,我需要過去一趟。’
這是正事,佛身沒有理由拒絕。而且,佛身也不想拒絕。
他點了點頭,果真就看見玉石空間裡的淨涪化身睜開眼睛,仔細打量著那顆紫薇帝星。
佛身還待細看,卻見心魔身的目光陡然轉落到他的身上來。
在視線停在他身上以前,佛身分明還看見心魔身那帶著莫名意味的目光在他身邊的拜帖出頓了頓。
那意思......
佛身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卻也果真收回大半心力,繼續梳理著這些拜帖裡透露出來的種種信息,將它們整理過記錄在玉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