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佛身完全不為所動,隻跟佛身提了這麼一嘴、什麼也沒有做的心魔身也半點不虧。
心魔身可謂是算得很清楚了,幾乎將佛身所有可能的應對都計較得分明。
可即便佛身心裡也很是明白,麵對這一刻的心魔身,他還是很有些羨慕。
心魔身看見佛身眼中一閃而過的羨意,下意識就露出了一個笑容。
‘說來,’佛身也不遮掩,直接與心魔身道,‘我很多時候都羨慕你,心魔身。’
‘哦?’心魔身拖長了一點尾音,好心情地不介意佛身將話題給岔了過去。
他甚至還示意佛身仔細說道說道。
‘怎麼說呢?’
佛身就答道,‘作為三身中的心魔身,很多事你都不必注意分寸,注意影響,隻要想做又覺得沒有問題,你就都可以去做。這等的自在與隨意......’
他歎了一聲,‘我是真的很羨慕啊。’
回想他們這一路的修行,特彆是他的,每回總是心魔身來挑刺,也總是心魔身來讓他做選擇,若全都隻是簡單的選擇,不用顧慮太多倒還罷了,偏生心魔身總懷抱惡意,每每挑中的地方都要考驗心境甚至是道路......
雖然說心魔身就沒有幾個時候能夠得逞的,雖然說被心魔身這麼一回回地挑過以後,佛身自己總會在修行上有些收獲,可總是要他來應付這樣的心魔身,他也是會有些憋悶的啊。
心魔身麵上笑意更盛,‘既然羨慕的話,那不然你也學學我?’
佛身合掌,低唱一聲佛號,‘南無清靜智慧如來。’
心魔身撇了撇嘴。
這家夥或許偶爾是有些羨慕,但要讓他真的像心魔身這般肆意任性,輕易不去考量其他,他卻是怎麼都不會答應的。
所以那句羨慕也不過就是隻能聽一聽的話罷了。
佛身衝心魔身笑了笑,卻又一次將話題給轉了回來。
‘真正的淨涪到底會是什麼樣子這個問題......’
佛身收斂了麵上所有的神色,於是眉梢凝著的一點平和也就越發地顯眼了。
‘你來問我,我卻是沒有答案的。’
他道,‘因為不獨獨是你,就連我,也時常會有這樣的疑問。’
心魔身抬眼快速看過他,也是沒有作聲。
佛身的話,心魔身相信嗎?
信的。
因為不獨獨是作為心魔身的他,佛身他又何嘗不是一部分的淨涪?
他甚至還相信,相比起作為心魔身的他來,佛身心裡其實還更覺得虛。
因為心魔身好歹代表著淨涪的過去,過去雖然已經是過去,幾乎不可更改,可過去也是真實存在的。而佛身呢?
作為代表淨涪現在的佛身,他隻能摸索著前進,唯一可以把握在他手裡的,隻有當前的這一刻。
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淨涪的佛身就需要停下來,由代表未來的淨涪本尊全盤接手。
他僅能把握住當下,所以他也隻能讓自己將腳下的道路一步步走得更安穩更踏實,以祈願未來一切能如他所願......
作為現在的淨涪佛身,他把握住當時,但對於未來,仍舊存有一份忐忑。
‘我能給自己的答案便是......’
佛身抬起目光看住了心魔身,‘在我能把握住的這一刻,做我所應該做,做我真正想去做。’
‘如此,我便也是真正的我了。’
心魔身沉默半響,才緩慢道,‘很難。’
佛身點點頭,也應道,‘確實很難。’
有心魔身在旁邊時刻盯著,不死心要誘他越線,又有淨涪本尊在邊上觀望,總在無聲地調整著什麼,他的日子怎麼可能不艱難?
‘但是......’
‘再難也要去做。再紛亂錯雜的選項擺在眼前,也隻有唯一那一個,能完全契合我的心意。’
心魔身定定看他,‘倘若出錯了,怎麼辦?’
佛身這會兒倒是輕鬆了,‘能怎麼辦?隻能扛下來了。’
‘反正,’他聲音裡居然透出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反正也不是隻有我一個淨涪。’
‘你和本尊,也都在呢!’
佛身看向心魔身,眼裡帶了一點笑意。
心魔身靜默看他,許久後,無言地瞥開目光。
佛身更是直接笑了起來。
他繼續看向景浩界天地之內。
景浩界那天冥之地裡,彙聚在一處的天魔道道韻中央位置,隱隱透出一點靈機。
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正在成形。
淨涪佛身不覺更凝神了幾分。
景浩界天地並不遮掩淨涪佛身的目光,由著淨涪佛身翻來覆去地查看。
‘這是......’心魔身的目光也轉了過來,‘類似於命格和位格這樣的東西?’
淨涪佛身點了點頭,也答道,‘應該錯不了。’
就在淨涪佛身與心魔身閒談之際,那一點在景浩界天冥之地孕育成形的靈機陡然夾帶著周遭的天魔道意蘊脫出了天冥之地,悄無聲息地投入景浩界天地裡的茫茫生靈之中。
淨涪佛身和心魔身同時沉默了下來。
又是過得好一會兒,心魔身才出聲問道,‘你看到那靈機落到誰的身上了嗎?’
佛身搖了搖頭,‘沒有。’
心魔身道,‘我也沒有。’
佛身歎了一聲,卻是跟心魔身說道,‘這本來就在情理之中。’
心魔身轉了目光看他。
佛身繼續道,‘雖則我等備受景浩界天地意誌眷顧,在這天地中多有特權,但這一次的劫數卻是天地晉升所需要麵對的劫數。’
‘劫數考驗的是天地,是依存於天地中的眾生。’
‘既然連天地都在這場劫數的考驗之中,我等從景浩界天地這裡所得到的權柄,又怎麼能夠窺破一切阻礙,洞見其中的真相?’
或許隨著那劫子的出世,攪動天地風雲,他們能從天地的痕跡中尋找到那劫子所在,甚至是確定他的身份,可在眼下,卻是不能的。
心魔身惋惜地歎了一聲,‘確實是......’
既然是這般,那接下來的景浩界天地晉升,佛身這裡怕也要有幾分忙亂。
如此想著,心魔身心底的那一點惋惜也就很輕易地散去了。
他笑了笑,問起另一個問題。
‘現在景浩界天地晉升這場劫數的劫子雖然還沒能完全抓住他的身份與下落,到底是有了一點痕跡,’他道,‘那麼,佛身,你覺得,景浩界天地會再選出一個人傑來專門負責應對這個劫子的事情嗎?’
‘就像......’
‘當年的我們與左天`行一樣?’
佛身先自跟心魔身爭辯了一回。
‘我等與當年的左天`行可不是這樣的關係。’
畢竟,當年的左天`行和他都不能算是天地晉升劫數的劫子,他們不過是天地晉升以前天地特意挑選出來的兩個道路代表。
他與左天`行相爭的結果,也隻是要確定景浩界天地晉升以後的道路而已,而他們的相爭過程,也隻是再將景浩界天地往晉升的方向推最後一把。
所以若果當時景浩界天地裡一切發展順利的話,景浩界天地能夠順利晉升,晉升的時間節點也應該是在他與左天`行分出勝負之後。
而他和左天`行之中的勝利者,才會是統帥景浩界天地一眾修士生靈應對天地劫數的那一個。
不似現在,現在的景浩界天地,已經開始晉升了,卻還沒有看見能夠統合景浩界天地中一切力量的人物。
與心魔身爭辯了一句,強調過此間的區彆以後,佛身也不免有一些遲疑。
他深深望入景浩界天地的天冥之地。
‘或許......’
‘是還沒有出生?’
心魔身嗤笑了一聲。
佛身將心魔身的笑聲聽得真切明白,神色間卻未有分毫波動,就仿佛他真的就是這般認為的。
‘我反倒覺得,’心魔身一點也不意外佛身的反應,他慢悠悠地道,‘不會再有這樣的人傑出現了呢。’
佛身很自然地回答道,‘聽起來很有道理。’
就景浩界天地裡如今的高階修士力量層次,哪兒還能有新生的人物能夠“說服”得了他們?
心魔身眸光一轉,聲音裡蘊著少許笑意。
‘說來,我倒是覺得,淨音師兄會是個合適的人選呢?’
佛身靜默一瞬,抬眼看定心魔身。
迎著他的視線,心魔身眸中的笑意也分毫不受影響。
他還很自然地詢問佛身道,‘你以為呢?’
佛身半響沒有應聲。
心魔身也不急,他仔細地投落目光一寸寸地看過景浩界天地。
‘此事,等問過師兄再說。’佛身最後道。
心魔身原還準備跟佛身再說些什麼,但想想被他扯進來的淨音,他頓了一頓,也就將到了嘴邊的說法拋開。
‘淨音師兄的道路是承負,他若想要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快一些,就應該要背負上些什麼。’
不是說淨音倘若不背負些什麼責任,他就不能繼續往前走,沒有這樣的說法。可問題是,如果淨音真的往自己肩頭上擔負上什麼,在這樣的負擔下,淨音能更快地完成自己心境的修行,更穩當地往前走過去。
修士的修行道路,雖然很多時候都是自修己道,但踐行自己的道路,總也是這諸天寰宇中最有效的修行方法。
心魔身特意將淨音提出來,雖則是有些為難佛身的意味,可也同樣有著心魔身的考量。
畢竟,現在的淨音將妙音寺托付給了他的弟子,他如今不過是妙音寺中一位特殊又不特殊的大和尚而已。
他可清閒得很......
‘且讓我再想一想。’佛身道。
心魔身笑了一笑,便自收回目光。
心神回轉時候,淨涪心魔身第一眼看見的,便就是麵前案桌上一疊疊擺放整齊的回帖了。
因著玄光界天地與景浩界天地之間的流速問題,哪怕景浩界天地那邊已經過去一段時間,玄光界天地這裡也不過是少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