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身倒是道,‘雖然說佛門的六字真言咒可以溝通真如法界,借用法界中儲存的力量,但到底能夠借來多少,可以容納多少,也還是要看修士自身。’
說完,他合掌,低唱一聲佛號,‘南無清靜智慧如來。’
心魔身抬眼看過他,忽然轉了目光去看淨涪本尊,‘本尊,佛身有佛門真如法界充作加持,隻憑我的力量,隻怕很難抗衡他。所以......’
佛身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心魔身。
心魔身這家夥,居然是要借此示弱,讓淨涪本尊偏向於他?
可真如法界的力量是用來應對外敵的,不說心魔身是淨涪三身之一,哪怕隻對他佛身來說,心魔身也算是他的心魔劫,與他佛魔一體,屬內魔。
真如法界的力量他確實也可以借用,但倘若用來對付心魔身,效果必定不怎麼樣。
心魔身怎麼能以真如法界為理由,拉著淨涪本尊要求在他們之中偏向於他?!
心魔身斜了一眼看他,‘如何不能?’
他又回轉目光,繼續與淨涪本尊訴說。
‘......我確實也是淨涪之一,佛身縱借來真如法界的力量,也並不能拿我如何。這個我都知道,可是本尊,我與佛身之間的較量,並不隻出現在我與他之間的實力交鋒。’
並不是“不隻”,而是很少。
細數淨涪三身這些年的修行,心魔身和佛身也沒有爆發過一次徹底又直接的衝突。
他們的衝突與較量都隱在平常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
就這樣,佛身也少輸了心魔身兩次。這一點,隻看佛身在心魔身那裡的兩次欠賬就知道了。
不過這事情,心魔身此刻是絕對不會提起的。
他繼續道,‘......我與佛身之間的較量,還發生在應對外敵、分理諸事之上。’
‘佛身能得佛門真如法界力量的加持,在這應對外敵、分理諸事等等就占去了很多便宜。’
‘我不能做,需要仔細布置籌謀的事情,他借助真如法界的力量,儘可以放心而為,如此,我不就很吃虧了?你說是不是,本尊?’
淨涪本尊神色隱有波動,他似乎有些動搖了。
佛身將淨涪本尊麵上的神色看得真切,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佛門真如法界,是佛門諸位世尊為各位佛門子弟修行做出的布置,算是某一種集眾之法。這也是佛門諸位子弟從各位同參、同門借得的便利,是佛門的手段之一,並不能算是我獨有。’
淨涪本尊轉了目光,細看佛身。
佛身更連忙道,‘心魔身雖然行走魔道法脈,可他修劫數一道,自也有能借用各種力量的手段。’
‘本尊。’佛身喚了淨涪本尊一聲,不知是完全想明白了還是怎麼地,他早前還顯在麵上的急色已然儘數散去,‘你是淨涪本尊,於我與心魔身之間,更應該保持的是公平,而不是維係平衡。’
淨涪本尊看著佛身,麵上神色不曾有過分毫變化。
佛身一點不介意。
他可再清楚不過了,作為淨涪,尤其是本尊,他倘若真的落定了心思,旁人哪怕是自己,都很難扭轉回來。
而且,他也不是就不懷疑......
淨涪本尊他其實就在等著他的反擊。
‘本尊,’佛身直直望入淨涪本尊的眼底,最後道,‘心魔身他這次是要誘動你。’
佛身話音落下,那邊的心魔身就笑了。
‘佛身啊佛身,你不想讓本尊限製你就直說,何必這般挑撥?’他道,‘我連你都尚且不能真正動搖,還想著去誘動淨涪本尊?’
‘我怎地不知道,我在你那裡,居然能有這等手段?而本尊他作為淨涪本尊,在你眼裡卻是我能夠輕易誘動的?’
他笑彎了眼。
‘我是得有多傻,才想要招惹本尊?’
佛身重又轉了身回去,望著心魔身的臉,他道,‘因為你不會在意這些。你隻要看見了空隙,就會動心,然後動手。’
‘本尊哪怕是淨涪本尊,亦是修士,他行走在修行的道路上,他亦會有疏漏,會有偏向,而心魔身你,卻不會多做顧忌。因為你知道......’
‘你知道本尊他不會在意。’
頓了一頓,佛身有道,‘你也知道,這就是你的天性。你可以控製,但你不想也不願去控製。’
‘你更知道,我等淨涪三身,不論是我佛身,還是本尊,又或是你,我等之間的較量,各憑手段。’
心魔身不說話了,他眯著眼看半步不退的佛身。
少頃,他轉眼重又看向淨涪本尊的所在。
淨涪本尊正在笑。
那一點微薄笑意浮在他唇角,卻根本沒能柔和他的臉色,反倒更顯出他的淡漠。
心魔身和佛身的這一番圍繞著他的你來我往,於他不過就是一場最平常的爭論,和往常時候心魔身與佛身之間最平常不過的爭論沒有任何的不同。
‘心魔身。’淨涪本尊叫他。
心魔身的眸光閃了閃,微微頜首,示意自己在聽。
‘佛門的真如法界確實很強大,但你......’
淨涪本尊道,‘你的手段亦不會差。’
心魔身彎出一個完美的笑弧。
倘若說這話的是佛身,心魔身不介意對他一攤手,道一聲怎麼可能,接著再與佛身幾番爭辯。可這會兒說話的是淨涪本尊......
‘也隻是能夠應對而已。’他道。
佛身斜眼看心魔身。
他就說吧。
淨涪三身,哪怕心魔身修持魔門手段,行走的是劫數一道,也仍是三身一體,佛身可以承擔得了佛門真如法界的力量,心魔身怎麼不能?
就算心魔身顧忌著他與佛門之間的差彆,他也不是不能夠借用佛身的力量作為橋梁引動佛門真如法界的力量。
哪怕有衝突有反噬,心魔身也同樣能將這一切衝突與反噬導向佛身。
縱然心魔身他異常忌憚那真如法界裡佛門各位和尚、尊者的力量,生怕自己的借用會給他的修行帶來禍患,他也絕對不可能拱手認輸,不戰而退,他定會在自己的修行中尋找類同的手段。
心魔身他多的是辦法。
淨涪本尊將心魔身與佛身之間的神色變化儘數收入眼底,又再不鹹不淡地與心魔身說道兩句,便自顧自散去了身形,隻將心魔身和佛身留在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中對峙。
心魔身直直迎著佛身的目光,半步不退。
佛身站定半響,到底是方才那番動作耗費了太多神思,他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便悄然隱去身形。
頃刻間,淨涪那偌大的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便也隻剩下了心魔身一人。
麵對著浩大卻空蕩的識海諸天寰宇世界,心魔身靜默半響,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他抬起手,那向上打開的手掌掌心上,絲絲縷縷的劫氣陡然顯化。
這些劫氣上都沾染著淨涪三身都很熟悉的氣息。
很明顯,它們都是來自景浩界天地的。
心魔身定睛看過那些劫氣一眼。
劫氣當即扭曲,化作蒼白色的火焰靜靜燃燒。
而在那蒼白色的火焰表麵,有一張張獸麵咆哮著流轉。
明明該是很可怖凶狠的畫麵,可淨涪心魔身居然隻從這些猙獰的獸麵上品出無儘的悲哀。
僅僅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有景浩界天地的妖靈因為佛身的緣故,隕落在人族之人手中。
而這些已經殞命的妖靈......
哪怕循著冥冥中的因果,尋到了淨涪佛身這裡來,更多的居然也是悲哀,而非憎恨。
心魔身看著手上的劫火,居然笑了起來。
‘佛身,’他似是自語,又似是在對已經將大半心神收回的佛身說話,‘比之這種悲哀來,憎恨好像還更容易應對一些,是不是?’
沒有人回應他,仿佛佛身真的就是完全將心神收斂,隻一意調養,全不在意外間動靜似的。
心魔身也不在意,他五指收攏,那正在他手掌掌心上燃燒的劫火便就隱去。
是的,不是熄滅,而隻是隱去而已。
佛身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心魔身再掃得這個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一眼,也散去了身形。
淨涪心魔身睜開了眼睛,看見宗遇比丘正在他不遠處翻著《佛說阿彌陀經》。
“你近來可有空閒?”
還沒等宗遇比丘將書頁重又翻到開篇,他就聽到了淨涪心魔身的聲音。
宗遇比丘的手頓了頓。
“最近麼?”宗遇比丘回答道,“確實是沒有什麼事情,師兄有事?”
淨涪心魔身轉了目光看向瀏陽城的方向。
“我最近正在做的事情,師弟你可知道?”
宗遇比丘順著淨涪心魔身的目光看過去。
聽得淨涪心魔身的話,他笑道,“這天地裡那般大的動靜,師弟我也不算耳目閉塞,自然是知道的。師兄有吩咐?”
他一麵說著,麵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了。
師兄手上有儒家至寶勸學尺,也有人皇軒轅一脈至寶軒轅劍,雖然說那軒轅劍隻是一件道器化身,並不是傳說中的軒轅劍本體,亦是非同尋常。便這樣,難道還有人非得讓淨涪師兄不痛快?
淨涪心魔身看了宗遇比丘一眼,看破了他心中的問題。
“是有些事情。”
宗遇比丘端正了神色,隻與淨涪心魔身道,“師兄請吩咐。”
這一刻的宗遇比丘沒去細想頂著儒家至寶和人皇軒轅一脈至寶的壓力,還跟淨涪心魔身掰扯折騰的修士到底有什麼樣的底氣,又到底有多棘手,他隻是等待著。
等待淨涪心魔身將事情說道出來。
淨涪心魔身笑了笑,當即便將他的想法與宗遇比丘說了出來。
“師兄你,你的意思是......”
宗遇比丘一時間都有些結巴。
現實與想象的巨大偏差,以及淨涪心魔身將瀏陽城事情托付給他的意義,讓他仿佛在這瞬息間又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小沙彌。
“可是,可是......”
淨涪心魔身耐心等著。
宗遇比丘被淨涪心魔身的態度感染,他也很快穩定了心情。
“可是,”他道,“淨涪師兄,瀏陽城裡將要彙聚的,是我人族各家法脈的大修士,那邊的事宜交給我來,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不是宗遇比丘低看了他自己,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即將在瀏陽城裡彙聚的各方,哪一個修為、身份、影響可都不同尋常,而他呢?
他不過就是一個十住境界的佛門小和尚,除了玄光界天地晉升劫數的劫子之一這個身份外,他根本沒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
將瀏陽城的事情交給他來布置、張羅,真的就不會怠慢了各位人族大修,更激怒他們,反給淨涪師兄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平添麻煩?
淨涪心魔身笑看著宗遇比丘,直到宗遇比丘自己停住了話題。
“我既然與你提起這件事,自然是仔細考慮過這件事情的。”淨涪心魔身道。
他看得宗遇比丘一眼,逗他,“難不成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挑一個人來接下這件事情?”
宗遇比丘急急搖頭,“不會!”
“這不就是了。”淨涪心魔身先說道了一句,然後才將此中因由與宗遇比丘說道出來。
“我自諸天寰宇而來,或許在這天地中停留了一段時間,可要說是地主,都是無論如何都不是,而我又懶得費心這些事情,自然就得找人幫著接手......”
宗遇比丘沒有插話,隻在旁邊聽著。
一直到得淨涪心魔身略停一停,他才問道,“似了章法師、濟案法師這等佛門前輩,不是更合適嗎?”
淨涪心魔身搖了搖頭,“確實不合適。”
宗遇比丘有些不解。
“你也說了,了章法師、濟案法師他們都是佛門的前輩。而瀏陽城裡的我等接下來要商量的,是人族的事宜。”
宗遇比丘細想一陣,恍然大悟。
“佛門和師兄......”
淨涪心魔身笑著頜首。
宗遇比丘低頭沉默一陣,半響不說話。
淨涪心魔身於是就問,“師弟是還有什麼難處嗎?”
宗遇比丘抬頭看淨涪心魔身,“師兄顧忌的是了章法師、濟案法師這些佛門前輩所代表的身份,難道就不顧慮我的身份嗎?”
“我可也是......”佛門的和尚。
宗遇比丘自問在這一點上,他與了章、濟案這些佛門法師沒什麼不同。
淨涪心魔身點頭,“你確實也是佛門的和尚,但宗遇師弟......”
他問,“你覺得自己可以代表佛門法脈嗎?”
宗遇比丘一時語塞。
淨涪心魔身又問,“那你覺得,了章法師、濟案法師這等佛門法師,可否代表佛門法脈?”
當然能。
怎麼不能?!
宗遇比丘最後點了點頭,正色道,“我知道了,師兄,我會竭儘全力的。”
淨涪心魔身於是站起身,對宗遇比丘合掌點頭,“那這事,就都交給宗遇師弟你了。”
宗遇比丘不敢受淨涪心魔身的禮。
他避開後,反又正色與淨涪心魔身還了一禮。
“是我須得多謝師兄才是。”
宗遇比丘既然知道如今的瀏陽城代表著什麼,自然也很清楚接下來要負責張羅這件事的他,能從此間收獲到什麼。
用一句最直白不過的話來說,就是自這一回以後,他整個人都不同了。
哪怕玄光界天地晉升劫數當即就發展到最激烈的時候,作為劫子的他也能多出幾分生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