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決定眾生命途與道路的,唯有他們自己。’
佛身定睛看心魔身,半響才道,‘你倒是想得明白,我還以為你是要提一提那眾生輕易就會被人截斷命數的事情呢。’
心魔身就笑了。
‘強行截斷命數......’他道,‘殺人就殺人,非得用這樣的一種說法。’
‘但殺人者所以殺人,除了純粹滿足自己惡念的那些,不都是因為殺人,是最簡單也最快的解決問題的手段麼?’
因為解決不了問題,所以直接解決會提出問題的人,確實是一種相當便捷的手段。但......
‘所以會想要去直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本身不是就意味著這人處理不了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問題嗎?’
‘殺人,不過是在認輸而已。’
佛身看著心魔身的目光越發的奇異了。
心魔身回望過去。
佛身於是便斟酌著開口道,‘我以為,我是聽錯了,居然會從你的嘴裡聽說到這樣的話......’
心魔身低哼一聲,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手指。
‘是要解決問題,還是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旁人到底都是個什麼章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自己的。’
昏暗的暮色中,淨涪心魔身就這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白淨的手指。
‘我高興了,便去解決問題;我若不高興了......’
他抬起目光,轉了眼來看佛身,平靜眼睛裡有許多漣漪洶湧。
他在笑。
‘也不介意去解決那些讓我發現問題的人。’
佛身不躲不閃,直直地迎著淨涪心魔身的目光。
這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裡,是異常相似又很有不同的平靜。
‘如果過份了......’佛身道。
‘我會阻止你的。’
心魔身定定看著佛身片刻,忽然大笑起來,就仿佛被某個笑話給逗樂了一般。
‘你來。’
‘反正,我也從來沒有指望過你會完全放縱我。’
兩個淨涪對望過許久,才各種默契地收回目光。
佛身還很自然地問道,‘所以,明日共議的基調,你是真正確定下來了?’
心魔身也是很配合。
他點頭,‘對,就這樣定下來了。’
管人族各家大宗師到底是怎麼個想法,管人族各家支脈又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隻要它們能夠被人族眾生所接納,他們就可以在人族中傳播。
至於最後到底是哪家支脈能夠成為人族族群裡的顯學,能夠一言論斷整個族群的文化與思想,便都隻看這些支脈自己,都隻看踐行這些學說與道理的修士......
‘這不是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最初?’佛身不動聲色地問。
若果真一切限製與約束都被撇去,那麼他們真正需要應對的,也就隻有兩方力量。
人族各個國度裡的王者,以及原本穩穩占據人族內部話語權、鎮壓各家學說與道理的儒家。
而這兩方力量,雖然在各處人族國度裡都能夠做到一言定鼎,可淨涪心魔身手上的勸學尺與軒轅劍道器化身,卻是應對處理這兩方力量的最大底氣與最強手段。
這回,卻就輪到心魔身用奇異的目光去看佛身了。
大概是為了讓佛身更準確地領會他的情緒與用意,淨涪心魔身特特地做出了一個與方才佛身一般無二的動作。
簡直就像是複刻。
佛身一時無言以對。
然而心魔身對佛身的臉色卻很滿意,或者說是佛身的臉色取悅了他,他再開口與佛身說道的時候,語氣就輕鬆隨意了太多。
‘有儒家至寶勸學尺、人皇軒轅一脈至寶軒轅劍道器化身在手,理論上確實是能夠輕易鎮壓儒家,鎮壓人族各國王者。但......’
‘那都是理論。’
‘要真正將理論著落到實處,可不輕鬆。’
哪個人、哪個國家、哪個法脈能夠輕易接受自己的命運,拱手將原本牢牢拿捏在手裡的利益交出去?
淨涪心魔身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要讓這些人、這些國家的王族、這些法脈,“心悅誠服”地做出改變。
佛身頓了一頓,很理解心魔身未曾言明的所謂“心悅誠服”到底是如何的心悅誠服。
‘你想要讓人族各支脈自己動手。’
心魔身理所應當地點頭。
‘不然難道還要我一個個地找過去?得了吧,我才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心力跟他們折騰呢。’
有這些時間,他還不如多看看這天地、這諸天寰宇、這無儘的道則與法理呢。
‘但你早先時候跟儒家的各位大宗師商談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不過還沒等淨涪佛身將話說完,他便自己停住了話頭,一時恍然。
‘原來你早先時候基本都沒有個明確說法,就是在防備著現在這種情況。’
心魔身搖頭,否定了佛身的說法。
‘整個儒家,可以一體而論,但也可以將它們分開來看,我不是在防備著現在這種情況,隻是給他們更多判斷和準備的時間而已。’
心魔身笑了笑,又道,‘可莫要忘了,儒家的至寶勸學尺就在我們的手上。而除了屬於儒家至寶的這一柄勸學尺以外,我們手裡,還有一柄軒轅劍道器化身......’
儒家至寶勸學尺,人皇軒轅一脈至寶軒轅劍道器化身。
‘如今的諸天寰宇,我等才是真正的人族正統。’
佛身又是一陣沉默。
因為心魔身所說,確實是一點錯處都沒有的。
儒家至寶勸學尺,代表的是那位儒家聖師,象征著人族的師;人皇軒轅一脈至寶軒轅劍道器化身,代表的是那位人皇軒轅,象征著人族的皇,也象征著人族的祖......
得到這兩位支持的淨涪三身他不是如今諸天寰宇裡的人族正統,誰才是?
除非再有人拿著天皇伏羲的先天八卦圖,或者是地皇神農的神農鞭,又或者是更古早時代的燧人氏、有巢氏等等人族太古先賢的至寶,取得太古先賢的承認,才算是能與淨涪三身一爭。
‘且隨你。’佛身最後道,但他也不望提醒心魔身,‘如果你做得過了,且不說我和淨涪本尊到底會是個什麼反應,隻你自己......’
‘也未必能夠過得了自己的那一關。’
是的,佛身這會兒提醒或者說警告心魔身,說的不是他與淨涪本尊,而是心魔身他自己。
同為淨涪,佛身自然很是了解心魔身。
縱然他恣性行事,縱然他總是反複,可心魔身仍然認同且在意他自己的人族身份。
道路的區彆,做事風格的不同,根本就影響不到心魔身。
心魔身靜默片刻,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你放心便是。’
淨涪佛身再定睛看得心魔身一眼,果真就點了點頭,放心地收回目光去。
心魔身仍自坐在案桌邊上,垂目看著案桌上的棋盤。
厚重的夜色漫過,淹沒了所有的光線。
這自然是影響不到淨涪心魔身的,但他還是點亮了屋裡的油燈,讓燭火遍照,驅散那深重的夜色。
淨涪心魔身在燈前對著棋盤看了很久,直到天色微亮,他才站起身來收拾棋盤。
待到一切收拾停當,淨涪心魔身鄭重走到內屋的供桌邊。
合掌對那供桌上擺放著的勸學尺與軒轅劍道器化身鄭重拜得一禮,淨涪心魔身便將這兩件至寶拿起,轉身往院舍外走。
即便昨日裡,一切布置都已經安排妥當,但日子畢竟還未到,那些布置便都沉寂,不曾真正顯露於人前,今日就不同了。
今日是正日子。
淨涪心魔身不過堪堪走出屋舍的大門,都還沒有走出院舍,就先看見了這大變的環境。
明明還是玄光界天地,明明還是瀏陽城,明明還是城主府,這一刻,卻有磅礴人族氣機顯化。
這些人族氣機化作神龍、玄鳥、食鐵獸等等人族圖騰,於天地間奔行遊走,異常的熱鬨。
但這一份熱鬨卻不擾人,它隻熱烈地展在人間,鋪在眼前,於是,有幸見得這一份熱鬨、被這一份熱鬨簇擁的人也都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淨涪心魔身的唇邊也有那輕鬆柔和的笑意。
似乎是察覺到了淨涪心魔身的目光,不遠處一頭食鐵獸轉了目光看過來。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倒映出了淨涪心魔身的身影。
食鐵獸歪了歪腦袋,從地上快速爬起身來,幾步跑到淨涪心魔身近前,卻沒有直接靠近,隻繞著淨涪心魔身走。
走得幾圈以後,食鐵獸眼裡就真切地多出了幾分詢問。
不過他想了想後,直接將手裡拿著的靈竹遞給淨涪心魔身。
“給我的?”淨涪心魔身帶著點輕鬆地隨意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