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後正堂裡的各位大宗師是不是還會有在近期內點亮大羅性光的,也不代表他們這些人族大宗師成功破境的原因就跟未來人族大局變化有關,亦同樣不能澆滅這些人族大宗師心頭的火熱。
是以在和那位點亮大羅性光的大宗師道賀過後,堂中各位重回到自己位置的大宗師們哪怕還是同樣熱切地展開討論,甚至比之這一點小驚喜出現以前還要來得熱烈投入,可總還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心不在焉感覺。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空氣中一陣陣深藏的躁動。
或許是因為這些人族大宗師們不夠投入,或許又是因為他們太過於在意這件事以至於每一點一滴流淌過的時間都顯得過份地漫長,所以到得第二道大羅性光點亮的那一刻,這些人族大宗師們都有幾分愣怔。
這對於太乙仙的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難得了。
可到得這些大宗師們終於反應過來他們到底看見了什麼的那一刻,這堂屋裡頓時就沸騰了。
“居然!居然是真的!!”
“我沒看錯吧?那真的就是剛剛才亮起的大羅性光,是吧!!”
“又一位!又一位!!為什麼就......”不是我?
每一位大宗師都有一個問題在心頭翻滾不休。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就不是我?為什麼就不能是我......
這些大宗師有一個算一個,最起碼都是太乙境界的人物,諸如儒家的孫明成甚至更是早早就點亮了大羅性光、已然確定在未來成就大羅金仙的人物,更清楚道途在自身而不在旁人的道理。
所以雖然那一個問題在他們心頭戀戀不去,他們也不至於對那兩位已經點亮了大羅性光的同道生出什麼惡念來。
開玩笑,人家身上已經亮起了大羅性光,即便他們如今的境界還沒有什麼真切的長進,更莫提什麼突破,然而亮起了大羅性光就是亮起了大羅性光,從這一刻開始,那兩位大宗師其實就與他們不一樣了。
何況,人家是未來的大羅仙,若是他們這些人隻給人添麻煩其實倒也還好,不過就是惡了他們,與他們結下因果而已,但如果他們的動作真的危急到了人家的生命與道途,動搖到人家的根基,那他們也等不到日後人家找上門來與他們清算因果了,怕是直接就會有一隻手拍落,將他們像螻蟻一樣掐死......
即便是他們這些所謂的太乙仙,不成大羅的話,真的也不過就是一隻螻蟻。
費不了人家多少的事情。
而且這樣的事情,也並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搶過來的。
除了孫明成及其他諸位早已在這一場人族共議以前就點亮了大羅性光的未來大羅仙以外,其他的太乙仙或是暗下交換目光,或是獨自低頭,各有所思。
不過,這些或明或暗的動作壓根就影響不了堂中各位大宗師們的步調。
又或者說,恰恰就是這些大宗師心裡激蕩洶湧的種種想法與心思,使得這堂中的氣氛與討論又更熱烈了幾分。
不,是直接抬升了一個台階。
“道友有禮,我方才在一旁,恍惚間似乎聽說你出身墨家?”
“是這般不錯,道友你是?”
“我是公孫一脈的。”
“公孫一脈?傳承自公孫班的支脈?幸會幸會,隻不知道友你傳承的是哪一個支脈?可有什麼指教的地方?”
“指教不敢,隻是覺得我們大家都專注於造物技藝,能夠相互學習的話,說不得我等大家都能有所進益......”
“好說好說,道友請看,我這個傀儡木人......”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湊到了一處,明明自這一場共議開始以後他們兩個就各自彙入了人群中的。
這會兒兩位法師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了耳邊傳過來你好我好的一番對答。
了章、濟案兩位法師循著聲音看了過去,見得兩位造物大家全不複早先時候踏足這瀏陽城時候的陌生與無視,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這可真是......”
公孫家和墨家都是造物技藝的大家,又都傳承悠長久遠,相互之間總有幾分看不對眼。
公孫家嫌棄墨家那些弟子給造物技藝鎖上太多的條條框框,說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研究;墨家則對公孫家肆無忌憚地研究種種造物技藝,完全不考慮他們所研究的造物技藝對人族族群自身的損傷。
總之,這兩家的人看見了另一個,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諸多挑剔。
就鮮少有能安生一處待著的時候。
可這會兒呢?
這會兒的他們兩家,再不是早先時候的我沒看見你、你也沒看見我的漠然冷淡樣子,而是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很久了的相見恨晚模樣。
公孫家仿佛忘記了墨家那些條框,墨家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公孫家那些堪稱邪異的秘術。
倘若隻是公孫家與墨家的大宗師開始交流倒也還罷了。可在公孫家與墨家的各位大宗師行動的同時,道家與儒家、儒家與法家、兵家與縱橫家......也都仿佛是忘記了各家學說之間的嫌隙與恩怨,真正坦誠而真誠地交流。
了章、濟案這兩位法師團團看過發生在堂中各個角落的事情,麵麵相覷得一陣後,他們的目光同時轉落到某個角落裡垂眸靜坐的淨涪心魔身身上。
“淨涪法師應該是能夠放下心來了。”了章法師傳音道。
濟案法師也是無聲頜首,回道,“或許,淨涪法師他早就預見到會有這一幕了......”
了章法師點頭,“也是,若不然淨涪法師也不能這般安閒地坐在那裡靜參,全然不在意這場共議的發展。”
濟案法師定睛看過淨涪心魔身一眼後,目光猛地抬起,望入正堂上方的虛空裡。
那虛空中,不過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有遠遠超過早前三日時間裡產生的白色火花亮起。
這些智慧火花並不是實體火焰,它們非虛非實,但在此刻,因為大量智慧火花的誕生,這一片空間明亮得直晃人眼。
“這一場盛會......”了章法師也順著濟案法師的目光看過去,“最大的贏家,除了我人族以外,或許就是淨涪法師了。”
濟案法師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了章法師,“這不是好事嗎?”
了章法師輕笑著點了點頭,“確實是好事。但是......”
“這樣也總會顯得我等這些前輩很無能啊。”
濟案法師神色間甚至顯出了幾分笑意。
“所以呢?”他問。
“所以,”了章法師很是理所當然地道,“我等自然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才是。總不能其他各位同道都借此機會成就大羅,我等仍舊困頓在大羅門前,甚至連大羅的門檻都沒發現。”
濟案法師挪開目光。
這一次,他看向了堂屋各處爭辯得正激烈的大宗師們。
“你真的就相信那兩位先行邁出這一步的同道,真就是因為這一場發生在玄光界天地裡的人族共議?”
了章法師搖搖頭,不說信也不說不信,而是道,“但它總是一個希望不是。”
濟案法師沉默半響,忽然道,“我等等待的,到底是真正的契機,還是正在醞釀中的大變?”
了章法師聞言,也是安靜了好一會兒。
“有區彆嗎?”
濟案法師笑了笑,“倒也是。”
他又一次定定看住了了章法師,仿佛在看著什麼稀奇的事情。
了章法師平靜地回望過去。
濟案法師就問道,“我還以為,這裡的所有人,應該要數你最來得平靜才是。”
了章法師也是笑了一下,問道,“因為什麼呢?”
不等濟案法師回答,他自己就給出了答案。
“因為我那未來的弟子?”
濟案法師的目光一動不動。
了章法師道,“到如今,我仍在等待著他的降生,也仍然願意為了他儘到師長的責任,但......”
“身處在這一個會堂裡,看著這些同道,聽著他們的爭論,我還是覺得有些事情也很重要。”
“不,是要比他和法脈的傳承,還要重要。”
濟案法師眸光動了動,挪移開去。
“是啊,我族群的長盛不衰......”
倘若說在今日之前,了章、濟案兩位法師對淨涪三身是否真的能夠實現他口中所說的那一個設想其實還多少有些懷疑的話,那麼現在,他們是真的開始相信了。
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在這樣熱烈又激蕩的思想、學說碰撞中懷疑那一個未來。
即便如今這會堂裡的各位大宗師,心裡更盼望的是借著這個機緣破境,讓自己真正地超脫,可這並不能抹去他們的努力,同樣也不能質疑他們的本心本願。
了章法師含笑看著這越發熱鬨的會堂,幾乎是下意識地合掌。
隻不過,還沒等了章法師的雙掌合攏,唱出佛號,他自己便很自然地放下手來。
濟案法師就在了章法師旁邊,可謂是將了章法師的這些小動作全都看在了眼裡。
了章法師也不介意,隻與濟案法師點了點頭,“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了,也該出去與其他的各位族人交流交流的。”
“我就先出去了。”
濟案法師點了點頭,“去吧,我再等一等。”
了章法師果真就走出了這一個角落,走入那熱鬨又激動的人聲之中,就像是一滴水珠再是自然不過地彙入了汪洋,它的歸處與來處。
濟案法師一直目送著了章法師遠去,方才又轉了目光,看向淨涪心魔身。
淨涪心魔身仍自全身心浸淫在他的體悟之中,根本就無暇他顧。
濟案法師定睛看得許久,忽然無聲地笑了笑。
他放棄地收回目光,也走入了熱鬨得仿佛滾燙一般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