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麗得原本以為絕無瑕疵的太乙道果在金色的佛光映照下,漸漸生出些矛盾、錯漏的不協調來......
淨涪心魔身不由得停下手上動作,和佛身一起凝神細看著這看似緩慢卻不容逆轉的變化。
不獨獨是淨涪心魔身,就連一直隱在本性靈光附近的淨涪本尊,也不知什麼時候顯化出身形,沉默而專注地看著池巒那邊廂。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文猶自在耳邊回蕩,而這篇經文每誦讀過一遍,這身邊的異景便越發的真實厚重,那被金色佛光團團罩定的太乙道果也就暴露出更多的破綻來。
在那金色的佛光中,又有無儘的佛理填入那枚太乙道果的破綻之處......
隨著太乙道果的根基被添補、增易,池巒那猙獰的臉色也慢慢變得平和、安寧。
到得一應佛光、異景儘數斂去,出現在淨涪三身對麵的,卻再不是早先那個始終帶著幾分野性的妖族大修士了,而是眉目詳和、神色安定比和尚更像是和尚的池巒修士。
淨涪心魔身、佛身、淨涪本尊各自交換了一個目光,卻始終保持著沉默,沒有作聲。
“南無釋迦牟尼佛,”反倒是那位池巒修士笑得一笑,先合掌來與他麵前的淨涪佛身見禮,“妖族池巒,見過淨涪和尚。”
淨涪心魔身上上下下打量著那池巒修士,仍是沒有說話。
“南無釋迦牟尼佛,”淨涪佛身回了一禮,方才問道,“池巒前輩這是?”
那池巒道,“往日種種譬如往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今日的我,雖還是妖族池巒,但也已經不再是往日的妖族池巒了。”
淨涪佛身沉默,暗自與淨涪心魔身與本尊對視得一眼。
‘這手段可真是的......’心魔身麵上帶笑,‘厲害啊。’
佛身覷了心魔身一眼,在他那不帶丁點暖意的笑容上頓了頓,便自轉了目光,看向淨涪本尊。
‘本性靈光不見有任何變化,’淨涪本尊回答佛身道,‘但人,卻不是往日的人了。’
佛身和淨涪本尊齊都沉默下來。
心魔身看看淨涪本尊,又看看佛身,最後收回目光。
他那低垂的目光直視著腳下前方虛空,用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重複著說道,‘本性靈光不見有任何變化,但人卻不再是往日的人了嗎?’
佛身的目光動了動,看向心魔身。
他知道心魔身此刻真正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說,這池巒的本性靈光還是他的本性靈光,人卻已經不再是昔日的人了,那麼......
淨涪自己呢?
佛身,真的是從淨涪分化出來的嗎?佛身他,真的就是一直在遵循著淨涪善的心念在修行、生活,而不是被佛門的哪一位給扭曲了嗎?
就像麵前的這池巒一樣。
不說淨涪本尊和心魔身,就連佛身自己都很清楚,此次所以能夠成功渡化池巒這位太乙境界的妖族大修士,將佛理根植於他的太乙道果之中,真正的功臣並不是淨涪佛身,而是隱在貝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之後的什麼人。
‘我是淨涪,心魔身。’佛身道。
心魔身擺擺手,‘我自然知道。’
‘但......’心魔身意味深長地道,‘這話,希望你一直記得才好。’
佛身深吸一口氣,正想要反問心魔身,就察覺到了從旁邊落過來的冷淡目光。
心魔身和佛身齊齊往旁邊看過去。
‘你們想做什麼?’
雖然沒有任何氣機爆發,但被淨涪本尊的目光鎖定,心魔身和佛身心神中的諸般念頭儘數寂靜。
‘質疑另一個自己的根本存在嗎?’
心魔身和佛身都隻緊抿了唇,不說話。
‘我希望你們記得,淨涪將三身分化,為的是自身的修行,而不是要自毀。’
‘你們質疑另一個自己的存在根本,到底是為了你們自己,還是為了淨涪,你們自己心裡清楚,不需要我再多費口舌。’
心魔身張了張嘴,來與淨涪本尊和佛身道歉。
‘這次是我過了,我道歉。’
佛身搖搖頭,也是合掌跟心魔身和淨涪本尊道歉,‘這一次,我也有做錯的地方,我也該道歉的。’
到得這個時候,淨涪本尊方才伸出手,虛虛向著淨涪心魔身與佛身的方向抓了一把。
心魔身與佛身心頭一動,定睛看去時候,竟然在淨涪本尊合半閉合的掌心處看見一片深黑的道意。
‘這是?’
心魔身凝神細想片刻,忽然道,‘天魔氣!’
佛身也在一旁點頭,‘不錯,這真的就是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天魔氣。’
這時候,淨涪心魔身已經是完全想明白了。
‘難怪那池巒如此輕易就被渡化過去,卻原來,他已經成了一枚棄子......’
佛身點頭,‘天魔主的動作,真是防不勝防啊。’
雖然話是這般說的,佛身的目光還是在心魔身身邊轉過了一圈。
‘我方才做下的事情,或許確實有這一縷天魔氣的緣故,但說到底,也是我自己心裡有這樣的想法,方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心魔身看著佛身,說道,‘事情我做了就是做了,錯我也認,但我不會將原因全部推到旁人的身上。’
‘你放心。’
佛身笑著搖搖頭,‘我並沒有這樣以為。而且,我本也是這樣想的......’
心魔身深深看得佛身一眼,低哼一聲,彆開目光去。
淨涪本尊五指收攏,一朵三色混同的火焰在掌心燃起,直接點燃了那縷天魔氣。
他化自在天外天中,天魔主仍自安坐蓮台,神色不見任何異常。
也對,似這樣的小手段,成了天魔主或能樂嗬一笑,不成也沒什麼緊要,又哪裡值得天魔主側目的?
處理了那縷天魔氣,淨涪本尊的身影便也悄然隱去了。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全都交給我們來了?’心魔身問道。
‘應該就是這樣。’佛身點頭。
他再看了外間耐心等待的池巒修士一眼,問道,‘是你來,還是我來?’
心魔身思量一陣,搖搖頭,‘還是你來吧。這邊耽擱得有點久了,我擔心景浩界天地那邊了。’
佛身略一點頭,說道,‘那你且去吧,這裡儘可交給我。’
心魔身便也散去了身形。
淨涪佛身回照自家的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一陣,收回心神,複又迎上對麵池巒修士的目光。
“如今玄光界天地中情形複雜,前輩既已近乎新生,那對於接下來的事情,可都有想法了?”
池巒修士道,“現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易進難出,想要歸去很麻煩,我想著,還不如就繼續待在這裡,也好隨機應變。”
說到這裡,那池巒修士抬手理了理身上的冠袍,端正而嚴肅地與淨涪佛身合掌深深一禮。
“實不相瞞,經過今日這一遭以後,我有一事,希望淨涪和尚你能夠仔細考慮。”
淨涪佛身抬手去扶池巒修士。
池巒修士也沒有強迫淨涪佛身的想法,順著淨涪佛身的力道就站了起來。
“前輩說的,是什麼事?”
那池巒修士迎著淨涪佛身的目光,說道,“待日後局勢穩定下來,我必將皈依三寶,踐行佛道。屆時......”
“不知可否請淨涪和尚來與我做個見證?”
淨涪佛身細看得池巒修士半餉,笑著點了點頭,“這事是我的榮幸才對,怎麼不可以?池巒前輩若是確定了日子,且通知我一聲便是,我必定到。”
池巒修士放鬆地笑了起來。
“不過池巒前輩,你我今日這一番會麵,不說玄光界天地各方,妖族的各位大修士是一直看在眼裡的,你......”淨涪佛身問道。
那池巒修士笑了笑,“淨涪和尚放心,他們頂多也就隻是將我撇開,不再讓我參與這玄光界天地裡妖族族群的大事而已,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再如何,他也是一位太乙仙。不論是誰要對他出手,都必須要付出代價。而很可惜,這玄光界天地裡的妖族族群,沒有哪一位或者幾位大修士願意讓自己成為這份代價......
淨涪佛身細看池巒修士一陣,心下既是歎息,也暗自慶幸。
雖然說人族族群裡也有許多支脈派係,在某些時候各位人族大修士也都有他們自己的思量與計較,但比起妖族的這些大修士來,人族的大修士還是能更團結一些。
將心神從池巒修士那邊廂收回的時候,淨涪佛身心中猶自餘留著幾分慨歎。
“淨涪老師?”
守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學生等了等,直到見淨涪佛身這邊有了動靜,才來與淨涪佛身見禮,試探著開口詢問。
淨涪佛身笑著安撫道,“不必擔心,我沒事。”
有事的,是妖族那邊廂才對。
而事實也誠如此刻淨涪佛身心中所想見的那般,自池巒修士洞府裡的氣機徹底平和下來,各方彙聚過來的一眾妖族大修士麵麵相覷得一陣。
“都做好準備吧,池巒是不能再用了,原本他負責的那些事情,大家都看著分一分吧.......”
隻因池巒修士一人,妖族那邊原本還算是平順的事情一下子就出現了些紕漏,玄光界天地裡的各位人族大修士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接連出手狠狠在妖族身上咬下了好幾口,一時竟叫妖族那邊廂出現了幾分頹色。
星神一脈、海族、靈族、巫族這些族群在旁邊看著,心中都各有計較。
但那些對於此刻的淨涪佛身來說,卻還是太過遙遠了,他翻看過這段時日以來諸位學生手裡的記載、功課以後,便又帶著人繼續上路了。
倒是現如今待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淨涪心魔身,卻是要比淨涪佛還睡呢更關注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動靜。
既幫著淨涪佛身維係智慧一道道則法理在景浩界天地中的運轉,又不斷體察著景浩界天地種種劫數變化的他,偶爾還是會抽出空閒來看一看淨涪佛身這邊廂的情況。
說起來,淨涪佛身在玄光界天地這邊廂的生活確實熱鬨。
哪怕有池巒和尚的遭遇在前,那一**的試探與阻攔還是絡繹不絕。
太多的人,想要確定淨涪佛身的深淺。同樣的,也有更多的人,想要從淨涪佛身這裡得到些消息。
就譬如這玄光界天地未來帝朝之主,又譬如現如今仍自高掛在玄光界天穹之上的萬千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