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自己活, 這話完全出乎宋敬冬的意料。
北通學費不便宜,不大的學校裡自有人生百態。他見識過父母省吃儉用, 滿身補丁。不舍車費, 好不容易花十天半個月走來學校, 沒看兩眼還被自家孩子嫌丟人,潦草趕上回程。
這是為子女們活著的父母。
反之亦有突發橫財的父母。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無數父母, 將所有年少時的指望攤到子女身上。既有花大錢壓著孩子來上學的, 也有不顧一切拽孩子回家分擔重任的。那便是為父母活著的子女,在自我理想與孝順之間夾縫生存, 最終一敗塗地,眼中失了光。
一個人究竟要經曆多少次掙紮失望,對外物徹底無望麻木。或是有多少深沉難喻的熱愛, 才會將生的意義寄托在彆人身上,心甘情願成為她的附屬?
這有點兒超出宋敬冬的理解範圍了。原先有更多冷酷無情劃清界限的話,這會兒全被堵在嗓子眼。
實在不好說, 隻得無奈歎口氣。
“你跟阿汀說過這種話麼?”
宋敬冬善於捕捉人們麵上細小的變動,便側頭去觀察陸珣。結果收到一個‘你除了問沒用的問題,還能乾什麼’的神色, 嫌棄的明明白白。
宋敬冬:
真得瑟!
真想當場把阿汀拽下五樓, 讓她看看誰更欠揍誰更想打架!他多麼的無辜, 竟然還不被信任!!
不過。
沒說過就好, 這種話太狡猾了, 最容易打動心軟的小姑娘, 稀裡糊塗就把她哄騙走了。
看來陸珣還算有點良知?
七彎八拐得出這個結論, 宋敬冬笑眯眯道:“既然到現在都沒說,以後也彆說了吧。當然說了也白說,我會拆穿你的。到時候我爸媽也在,三兩句話下來,我們家丫頭就沒你的事兒了。”
笑裡藏刀。
還指手畫腳。
陸珣沒勁兒玩你來我往的威脅,眼珠偏轉,唇角便牽出一個冷冰冰的笑,“有空管我,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語氣不大客氣,類似於挖苦。
宋敬冬轉頭瞧見三五個姑娘聚在宿舍樓門口,你推我攘著一個圓臉蛋的姑娘。
她手裡捏著信,臉上害羞帶怯的笑,扭扭捏捏往這邊看來。不消想,又是一顆無意間萌動的少女春心。
哎。
怪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貌雙全,今個兒又在女生宿舍樓下徘徊太久,不小心落儘姑娘們的眼裡。
都怪他,頂著單眼皮照樣皮囊過人。
總算有機會滅滅陸珣雙眼皮的威風,宋敬冬迅速轉回腦袋。誰知道陸珣臭小子,已經無聲無息走出去好遠,連影子都走出路燈的光照範圍了!
宋敬冬衝著背影喊:“下回彆哄她出校門!”
被無視。
“好歹打個招呼!”
繼續被無視。
過河拆橋的小混蛋。
宋敬冬又好笑又好氣,身旁傳來小姑娘怯生生的搭話:“你好宋同學“
該走的留不下,該來的躲不掉啊。
他露出招牌笑容,耐心應對。
路燈之間間隔百來米,陸珣走到第二個路燈下,差不多在情人路的儘頭。意外瞥見宋婷婷穿著短外套牛仔褲,打扮的時髦且貼身,婀娜走在一把深藍色波點傘下。
另外一邊是南培。
兩個礙眼的不相上下的家夥撐著同一把傘,一人出一隻手握著傘柄,指尖手背隱晦交疊。乍一看去是恩恩愛愛的一對男女,不過仔細再看:女的總在說,間或笑一下。男的心不在焉,眼珠子時不時往宿舍樓上飄———
想必宋婷婷功夫不到家,勾不住南培。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笑著,走到情人路邊上。宋婷婷打包裡拿出另一把嫩黃色的折疊傘,南培拉了她一把,傘落下來,遮住一個親吻。
完美驗證男人的劣根性,喜歡的東西想儘辦法去爭,不喜歡的送上門的,又成了不要白不要。
這一幕太精彩,陸珣漫不經心看著,難得好心的靜靜站著,免得打擾他們親熱。
傘老半天再抬起來,宋婷婷臉頰染紅,鑽進自己的傘裡去。眉梢染著嫵媚,臉上神色依舊淡淡,兩廂對比襯出了她的冷豔,還挺清高。
“走了。”
南培往前走,宋婷婷心裡記著數。一到十,正好數到第十下的時候,又見南培回頭,風流翹起嘴唇,揚聲道:“小師妹,有空多來北校區找我玩。”
宋婷婷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看情況吧。”
實則心裡頭又驚又喜!
這算是成了麼?
終於克服阿汀那詭異的災星了?現實又將如何發展下去?能不能沿著美夢軌跡?
比方說南培之前沒見過世麵,一時被寡淡小丫頭迷了眼睛。如今真真切切見著她了,立即對她一見鐘情,仍然想儘辦法幫她找人搭線,助她登上電影大熒幕?!
宋婷婷忍不住翹起唇角,仿佛已經預見日後一帆風順的日子。
結果回過神來,對上陸珣的詭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