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小含羞草(2 / 2)

“切。”

“不識貨色,這是老字號蛋糕鋪,洋的中的蛋糕都名氣大大有,生意紅火得要命。知道你這兩口是什麼不?”

“什麼?”非常配合。

“少說五塊錢,半個小時排隊,還有車油錢。不是盤中粒粒皆辛苦麼?我覺得這蛋糕來得辛苦,誇兩句不行啊。”

五塊錢買這玩意兒?

有錢人真了不得,有錢沒處兒花。

“行行行,我鄉下人沒見識,彆跟我計較唄。”

往常徐潔都這樣數落王君,這回打她自個兒口裡出來。聽著滿不在乎,徐潔心裡彆扭,像是被地痞流氓反調戲了一把的凶悍姑娘,頓時陷入尷尬之中,好久給自己辯解一句:“我可沒這麼說。”

這把鬥嘴王君以退為進,贏了。嘿嘿笑著啃蛋糕,忙不迭將剩下的塞進抽屜裡。不要白不要嘛,不影響她下回唾罵陸珣狗賊。

不過吃著吃著,分神打量阿汀 ———

她正往小書呆子的桌上放蛋糕,麵皮白裡透粉,像一隻水靈靈的桃子。嘴巴也紅紅的,眼角染上幾分來曆不明的豔色,那股子與世無爭的素淨忽然沒了,整個人變活,變好看,變得天翻地覆。

太不對勁。

王君眼神犀利,拉過她問:“你臉怎麼紅了,嘴巴也這麼紅?是不是陸珣占你便宜了?”

好直接的問法,阿汀感受到作弊彆抓的緊張感,慌慌屏住氣息,扯了個謊:“可能晚上吃得太辣了。”

日暮村生在南邊,北通偏北,飲食差異大。這塊地方的確愛吃辣,來抵禦潮濕的寒冷的天氣。不過南方人一時半會兒吃不慣。

上回親爹就吃得滿臉通紅,水裡撈出來似的。電話裡再三告誡,不要輕易去沾辣,免得傷了腸胃,火燒火燎好幾天。

這個說法站得住腳,王君信了大半,隻奇怪:“好端端的乾嘛帶你碰那玩意兒。飯館裡是不是有老賴抽煙?臭死了,趕緊洗洗去。”

“不是他帶我去的,我自己想試試。”

忍不住為陸珣開脫,獲得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阿汀縮縮脖子,收拾睡衣進去洗澡。

這時候還沒有花灑。

不對。

花灑是有的,大戶人家裡裝著。寢室大多用一根綠油油的細水管代替,洗澡之前必須放兩三分鐘的臟水。

臟水好像也被加熱過,淡淡的水氣在衛生間裡氤氳,阿汀無意間瞥了鏡子兩眼,視線不禁停頓良久。

指尖撫上臉頰,是燙手的溫度。

發生過的一幕幕重回腦袋,一種發顫的酥感在皮肉之下四散,滲透進渾身的細胞,五臟四肢七竅齊刷刷發軟,鏡子裡的姑娘麵紅耳赤。

那個野性勃勃的陸珣。

那雙骨感的手,熱烈的唇角。儘數浮現在眼前,觸感重溫,肌膚上湧起一片細小的絨毛。

不要想!

阿汀急忙往臉上潑水。

冷的水,熱的臉,交織碰撞反而冷得更冷,熱得更熱。還是停不住想他。

於是。

阿汀就頂著這麼一張大紅臉,默默駐紮在水龍頭前。想一次潑一下,想一次潑一下,來回折騰幾十下,終於壓下心裡那些蕩漾,洗了個熱水澡,渾身的皂香。

照常九點熄燈,今晚宋婷婷沒回來。

大約到十點多的點兒,寢室裡其他的人已然睡去,留下阿汀白天睡了兩覺,數了五百隻羊還沒睡著。

數水餃好了,讀音類似睡覺。

抱著自欺欺人的想法,阿汀又數了五百個水餃,數得有點兒想吃玉米豬肉水餃。然而並不困,便睜眼乾看著天花板。

腦袋瓜子轉來轉去,她翻過身來,趴在枕頭上悄悄的自言自語:“他親我了。”

“說是收利息,就親我了。”

“像銀行貸款一樣?”

“但我沒借錢,沒有跟他要什麼好處……?”

邏輯不對頭。

外公說過小孩隻在乎心情,而大人為了利益活動。尤其是做大生意的商人,不亞於三頭六臂的怪物,心思深沉讓人看不透。

他們從不允許自己虧本,代價是給彆人挖坑。

阿汀思考了良久,得出結論:“我被坑了。”

“沒交往的時候,他不應該親我。”

半睡半醒又聽到動靜的王君:……

這傻孩子成天不睡覺,大半夜琢磨什麼呢??

沒救了沒救了。

陸珣大半夜回到辦公室,沒人察覺。裡頭大家夥兒收拾完東西,不斷翻看他們留下來的殘頁資料,檢查角落。反複確認他們留下了該留下的,帶走該帶走的,免得鬨出錯誤飯碗不保。

人多嘴雜,順口就聊起神秘的小老板娘來。

“你們說老板娘今年多大啊?看著挺小,二十肯定沒有。咱們老板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光頭起的頭兒,旁邊同事嗤之以鼻:“老板就二十出頭,誰老?整個辦公室數你最老,就曉得倚老賣老,還不趕緊找個媳婦過日子去。”

“我倒是想,但誰肯跟我?”

“再說現在有活乾有酒吃,冰箱裡天天有米麵有西瓜。有時候還能開豪車出去溜達,騙騙後頭跟屁蟲,多有意思。”

光頭作出把控方向盤的手勢。

他時常穿西裝打領帶,套個以假亂真的發套,扮成陸珣引來盯梢的小嘍囉們。跟唱戲一樣,大家想起他的扮相紛紛大笑。

“不過你們說,老板他結婚沒?”

好問題,引起了群眾討論熱情。

這個道:“多少歲能領結婚證來著?我猜他們沒領證,酒桌辦過沒有就不好說了。”

那個不讚同:“男人哪個二十辦酒結婚的?剩下四五十年對著一個,膩不膩啊?做老板又有錢,長得俊,出去有的是姑娘白貼,換我就不結,你給個天仙我也不結。”

“花花腸子你最多!”

光頭踹他一腳,“還是沒結婚沒擺桌最好。我是討不到媳婦了,你們這群有家的有家,沒家的又不著急,我就指望著老板老板娘給我湊個熱鬨,沾點喜氣,說不準來年就當新郎官。”

“你還不如指望著老板養他十個八個胖娃娃,來年抱來認你做乾爹。”

“有這好事?”

光頭順著杆子往上爬,嘿嘿賊笑:“隻要老板看得上,二十個乾爹我也做啊。反正老板長得好,老板娘也好,娃娃得好成什麼樣?”

說說笑笑,仿佛辦公室裡已經多了一群奶娃娃。男娃子擺弄拳腳功夫,女娃子乖乖坐著玩娃娃,光頭的乾爹計劃天下獨一份的完善。

結婚那塊還挺符合陸珣的心意,小孩就算了。他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屁孩,更討厭邋遢的,麻煩的,容易搶走阿汀注意力的任何存在。

有隻貓夠棘手了。

陸珣沒興趣聽小孩子慢慢長大,阿汀圍繞著他們轉來轉去的故事。卡著十點半的點,推開門,裡頭頓時鴉雀無聲。

“老、老板!”

員工們麵麵相覷,心頭叫苦:怎麼好死不死被他抓住了?

陸大老板不近人情的形象太深,他們可不敢指望他高抬貴手。戰戰兢兢扯著笑臉,心裡已經泣血,準備好揮手告彆半個月的工錢,不然就是身負重任精疲力儘。

總而言之,他們堅信陸珣饒不了他們。

萬萬沒想到陸珣淡漠打量一圈,不提背後議論的懲罰,隻問他們東西收好沒。

這是不追究的意思??

老板他心情不錯啊!

“收好了!”

“都收好了,時刻能走!”

連忙搶著回答,以求平安度過此關。

獨獨一個光頭眼光好,看陸珣何止心情不錯?他簡直是容光煥發,眉目威風,好到不能再好了。還拖拖拉拉到這個點兒回來,多半跟小老板娘有關係!

於是上來試探:“老板,陸哥,你說你今天帶來那姑娘到底是不是老板娘啊?我們琢磨不透,該叫老板娘還是嫂子,還是跟著徐律師喊宋小姐?這怪生分的。”

陸珣眼珠瞥他:“你幾歲?”

光頭上道,一錘定音:“我曉得了,還是老板娘好。要是老板您嫌太親了,我再加個姓,宋老板娘,陸老板娘,陸太太您看都不錯吧?!”

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條命是陸珣撿回來的。日夜敬著陸珣畏著陸珣,平日舞刀弄木倉憋了大半年,至今露出真實的一麵。原來他慣能見風使舵,還長著一張很能套近乎的厲害嘴巴。

值得仔細養,或許能養出個很好用的人。

心思一閃而過,不驚動任何人。陸珣偏頭:“收好了就下去。”

默認啊默認。

看來沒揣測錯意思,光頭立即感受到自己離大老板近了點,在辦公室裡非常了不得。不禁得意,得意之下又驕傲,因為他的老板恩人就是有這幅能耐,讓人上趕著給他做牛做馬。

這叫做領導才能。

他相信跟著他混,未來能夠前途無量。

“走咯!”

光頭領著他們走了,短發姑娘走在最後,步子越來越慢,停在了門口。

“老板,春梅怎麼辦?”

她扭過頭,瞧見陸珣的背影。

手指長得出奇,指骨分明。他掂量著廢棄的紙張做最後的檢查,動作慢條斯理,卻不給春梅這個名字絲毫的反應。

那麼絕情。

辦公室裡唯二的姑娘交情好,她替春梅心裡堵,為她開脫:“春梅下午說回來的,她這人說一不二,您知道的,要不是大事發生,她肯定按時回來。咱們要是都走了,她還怎麼找咱們?不能留個人等等她麼?”

他的搬遷向來不講道理。

換地址換號碼,消失得無影無蹤。短發姑娘經曆過三回,共計丟下過四個人。他們或多或少犯過錯,再沒有出現過。她知道春梅成了他的棄子,注定要被拋下,但是憑什麼?

“春梅是辦公室裡資曆最老的,除了光頭,我們都是經她的手進來的。您不在徐律師不在的時候,有個意外也是她告訴我們要怎麼辦。就算她犯了錯誤,您不得給個機會麼?”

“而且她犯了什麼錯?”

短發姑娘心一狠,下午的擔心統統倒出來:“是不是因為我說了老板娘兩句不好,她不高興了,讓您把春梅趕走?這事是我的錯,我承認我亂嚼舌根,可是春梅她真不該為這事擔責任!您要趕就趕我走好了!”

“我是該趕你走。”

陸珣側過身,發落陰影遮了眼。

她猛然噤聲,看著他踩著一地狼藉走近,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丟在手上,讓她睜大眼睛看看南江這批貨物:

八百條中華,煙酒鋪子裡銷量最大、最講究真假的中華煙,共計一百五十多條假煙。比例高得驚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在她們眼皮子底下乾這事。

南江那邊不要命了嗎?!

短發姑娘再定睛一看,冷汗簌簌地流。因為這紙張上頭點出來的,連個零頭都不足。

落款簽名是春梅。

那個爹媽老煙鬼,打娘胎裡陪她娘抽著煙、聞著味兒都能辨出香煙牌子的大姑娘春梅。身為數一數二的掌眼,假煙做得再真,也不該點出這個小數目。

“她什麼時候回的家?”陸珣忽然提問。

“昨、昨天下午。”

“吳偉光什麼時候打來的電話?”

“……”

春梅反水了!

短發姑娘明白過來,心跳敲得胸膛疼痛。

“你要走就趁現在。”

陸珣居高臨下看著她,冷冰冰的高姿態。

短發姑娘老半天不敢接話,更不敢抬眼。直勾勾盯著腳尖,不知道沒了這份好工作,要去哪裡掙錢養家裡三個孩子。

“不想走,不想成啞巴就管好你的嘴。”

她提起的擔憂猛然又砸落下來,心裡鬆弛了,忙不迭保證以後再也不嚼舌根,不用這口氣找他說話。又賠禮道歉,接著往後退。

退到門邊時,最後停留了一下,“我能不能問您,春梅會怎麼樣?”

賣了你的老叛徒,會受到什麼處置?

陸珣將紙重新折疊收在口袋,指尖觸到冰冷的鋼筆,聲音低緩:“下午沒回來,就彆想再回來了。”

好像是下午說過的話。

短發姑娘一噎,猛然想起春梅一如既往的語氣。

得知疑似老板娘的姑娘出現,她還決定立即回來。她們打電話的時候她就在買車票,理說今天下午四點就該回到辦公室了……結果人沒回來,電話沒有,春梅究竟去了哪裡?遇上什麼事兒?

現在,又落在誰的手裡?

冷風穿堂而過,激得後背大片大片汗毛樹立。她不敢深想,匆匆抱著文件包往樓下跑去。

啪嗒啪嗒的腳步在空蕩的樓道間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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