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悔。”
阿汀雙手捧著臉,“就是覺得他……好像沒有彆的事情可以做,很無聊的樣子。”
“他不是在做生意麼?”
以宋敬冬的角度看來,陸珣一下子跑到學校當冒牌教官,一下子弄應酬,這邊兼顧小丫頭、還得提前在未來丈人丈母娘麵前刷好感。事情多得很。
但阿汀不讚同:“做生意是因為他在陸家,必須要做。不是他喜歡做的事情。”並反問:“如果陸珣不做生意了,哥你覺得他最想乾什麼?“
宋敬冬想了想:“在圖書館睡大覺?”
阿汀:?
再想了想:“教室睡大覺?在我們攤子上掰白菜削土豆?”
以上都是陸珣近來被學校學生津津樂道的事跡。宋敬冬皮夠了,末尾得出正兒八經的結論:“非要說喜歡做的事,其實大家都知道、你也應該知道,他隻愛粘著你而已。”
果然是這樣。
阿汀歎氣了。
隱隱感到眼下陸珣幾乎圍著她轉。沒有親密的親人,沒有要好的朋友。
非要追尋起來,似乎除卻魚肉雞蛋,陸珣再沒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喜歡做的事情。
但凡她這裡有點風吹草動,他就丟下手頭的東西跑過來。這樣當然很好,他很細心留意。獨獨好得過分了,不免讓人喪氣又擔心。
“感覺太有負擔嗎?”
宋敬冬轉動眼珠,瞥見小丫頭搖搖頭。
“不至於負擔,隻是……”
阿汀抬頭仰望著月亮,那麼圓滿那麼亮。
而陸珣猶如殘缺沒有規律的月片,時而亮得刺目,時而暗淡得幾近消亡。
就像今晚麵對章程程,他好陌生,徘徊在危險的邊緣。一不小心就會走上所謂的歪路,壞掉,變成大魔頭的樣子。
要怎樣才能阻止陸珣再次麵臨那種處境呢?
這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不太好用言語描述。一小陣嚴肅思考後,阿汀板著臉認真詢問:“有沒有辦法讓他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呢?”
得到的回答簡單乾脆一個字:“難。”
阿汀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村子裡的陸珣了。”
宋敬冬以知心老哥哥的口吻耐心解釋:“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故事:沒錢的時候有肉吃就很高興,有錢頓頓吃肉,反而找不到值得開心的事?”
“好像聽過……?
“以前陸珣吃不飽穿不暖,你給他水煮蛋,給他雞鴨魚肉糖葫蘆,他都會高興、喜歡。但到現在他所看到的東西已經比我們多,擁有的、嘗試過的東西也比我們多得多。但到現在都沒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我們去哪裡找到更新鮮有趣的東西吸引他喜歡?”
有道理。
“那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更高興呢?”
“他現在不高興麼?”宋敬冬反問。
“我不知道。”
“我隻想讓他更高興點……”
阿汀凝望著遠方夜空中某個虛點,聲音變輕,變得飄渺。
她知道陸家是個狼窩虎穴,她了解陸珣有仇必報。所以二者必不可免地產生矛盾,早晚要導致傷亡。
這不好。
要是能讓陸珣更高興點,更加喜歡這個世界點,或許能避開很多糟糕的事情。包括今晚的情況。
阿汀是這麼想、這麼相信的。臉上浮現一層近乎天真的漂亮的執拗,很有自己的主意與堅定。
宋敬冬在邊上看著,不禁感慨:是個大姑娘了啊。
儘管不知她從何而來,曾經是誰,未來又會怎樣。他仍然體會到老父親般惆悵又欣慰的心情,想摸著她的腦袋說:沒長成讓人操心傷心的大姑娘,反而處處為人著想,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過不能說。
有些秘密永遠隻能藏在心裡,不碰為妙。
宋敬冬伸個大大的懶腰,笑了:“現在能讓陸珣不高興的人事物應該有很多,能讓他高興的隻有你,看來你得多多努力了。”
阿汀虛心求問:“要怎麼……”
“給他點安全感試試?”
老哥哥邊起身邊道:“被需要,被理解,被包容,被承認,還有被關心著被愛著。要是能讓陸珣感覺到這些,說不準能高興得飛到天上去。”
不太清楚兩隻小孩之間細膩的糾葛病因,以防萬一再多說兩句:“當然做錯的事情要改,錯的想法得糾正,你彆太順著他。半夜三更翻牆還行,控不住脾氣也是常事。但不能喜歡上折磨人的感覺,會上癮。”
頓了頓。他驟然意味深長:“所有東西不管好壞,適度最好,上了癮就容易變壞。”
阿汀一時啞然,微微睜大眼睛。
明明沒人說過是陸珣做的,明明大多數人都沒在意到這個細節、或者直接認定阿彪來著。為什麼哥哥能猜中陸珣,還能一語中的說出他的危險狀態?
她詫異的回過頭去,直接被拍了拍腦袋。
“該睡覺了。”
宋敬冬不給她問的機會,走遠了。
阿汀默默在肚子裡說聲晚安,拉上門扉回房間,整個夜裡回響著那幾句話:讓陸珣感到被理解,被包容,被承認。還有對就是對,錯必須改。
好難。
越想越難拿捏,不小心倒頭睡去。
第二天阿彪回來得很早,五點半。阿汀漱完口,問他知不知道徐律師的聯係方式。
阿彪撓撓眉心委婉地勸說:“宋小姐你要有什麼事,不如直接找老板?”
“我同學家裡出事,想問問律師意見。”
阿彪顯然猶在戒備,一個勁兒宋小姐我跟你說,徐律師這人看著斯文,背地裡腳臭還不愛洗腳。
囉裡八嗦愛念叨,工資特彆少,窮。他家裡還有妹妹刁蠻得很,你絕對應付不來的。對了對了,徐律師運氣不好,你千萬彆多搭理他,不然被傳染壞運氣,容易平地摔跤丟錢丟鑰匙!
“彆理他記住啊!!”阿彪用儘力氣替老板守護老板娘。
阿汀哭笑不得,說著知道了,出門拐去雜貨鋪子撥號碼。
電話幾乎在鈴響的刹那被接起。
“你好徐律師。”
“宋小姐。”
尚未自報身家性命,他爽朗的笑聲傳來:“我猜到早晚你會打電話來的,隻是沒想到這麼早。你想問什麼?”
出乎意料的直白。
阿汀看了看鐘表時間 ,以淺話題作為切入口。
“你和陸珣認識很久了嗎?”
“兩年半吧。”
對方似乎在回憶:“我爸認識他爸時間更久。我剛回國那段時間,陸家老爺子邀請我們全家去陸家做客,自然而然認識了。”
誒。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阿汀這兒詫異,沒多問,徐律師繼續和盤托出:“那時我找工作,是陸老爺子推薦我多關注陸老板,後來我們才搭上線。我家跟陸家關係很好,可惜他們父子關係不太好,出於立場考慮,我現在很少和陸老爺子聯係了。”
他笑吟吟補充說明:“如果你想問的這個的話。”
唔。
不是問這個,還有種主動掉坑的感覺?
阿汀轉開話題:“之前在辦公室見麵,你說貓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吃陌生人的東西……”
“啊。你還記得。”
徐律師大有高興的語氣在,難道當初故意說漏嘴?
這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阿汀想。
接著聽深藏不露的人揭開真相:“那隻貓腿傷了、尾巴斷了,陸老板是不是說成意外?其實……”
東拉西扯說好多,時間走到六點五十。
阿汀抬眼望著,在時針分針重疊的刹那出聲:“徐律師,你有個妹妹對嗎?”
“對。”聲音裡夾雜起電流。
阿汀垂眸報出一個名字:“徐潔?”
對麵很長時間沒回話,徒有電流聲越來越大。嘈雜、混亂的背景下,細細的呼吸聲猶如兩方嚴峻的對峙。
很久之後,電話筒裡響起徐律師清晰的笑。
“果然瞞不住啊。”
他說著問:“你是不是想問她和陸老板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