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陸昏君(2 / 2)

陸家之於北通,那是蟄伏在地底下的一條四角蛟。私底下滲透進方方麵麵,明著看普普通通不起眼,暗著看紛紛咋舌不敢惹。

稍微有錢有勢的提起北通便是陸家,提起陸家便是似蛇非蛇不成龍的怪玩意兒。類似妖怪化形要遭受天饑劫雷劈,這陸家接下來的成敗主在於陸京佑後頭的接班人走哪條路子,能不能走好。

因此誰都不清楚這玩意兒究竟能化龍,還是魂散。

北通市裡下頭不知陸家,中間知道零星,不敢提。再往上走也沒人會挑這個節骨眼說七道八惹是非。

所以實話實說,宋於秋這身份這所處位置能打探到這些消息,不亞於兜裡裝一塊錢硬幣進賭場反賺上千 —— 實在有點能耐,多半花了不少的心思精力四處走動關係。

陸珣垂眼摩挲著手指,迅速調整起自己原有的回答。

不會宋於秋這時候又不給間隙,自顧自道:“男人賺錢養家應該是兩碼子事。有的錢能養家,有的錢反而害家。我不知道你要不要爭陸家,為什麼爭。我隻知道你現在沒爭到,已經翻出個吳應龍扯上我們。就算你爭到了,以後阿汀跟你過日子……”

想必不得安生。

貓開始伸爪撈魚,宋於秋似乎淡淡出了口氣:“這世上有的人要乾大事,有的人隻想搭小窩。顧這個就顧不上那個,沒幾個能樣樣做好的。我宋家隻有這麼個女兒,就算家裡沒什麼錢勢,她在這裡還是很寶貴的,比你們的大事貴多了。要是你非要摻和進陸家,我勸你算了。”

因為我不會讓你過這關。

宋於秋態度分明,隻差直白撕破臉皮。

他就是這份作派才值得擁有林雪春那樣的媳婦,近而擁有接連幾個懂事厲害的小孩。

他算是陸珣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佳父親形象,要是以後他有小孩,說不準……

啊不,算了。生小孩有風險有麻煩不說,頭幾個月睡不好不說,關鍵是頭幾年黏黏糊糊扒拉不開。

辦公室裡當過父母的男女成天話題離不開小孩,說三五歲的小孩媽媽媽媽的叫,磕磕絆絆在屁股後頭走到哪裡跟到哪裡,可愛死了。

陸珣聽了隻覺得:煩死了。

黏他煩,黏他老婆更煩 。

……好像跑題了。

開岔思想全部收回,陸珣冷靜的笑了笑。

他凝望著水麵上的倒影,腳尖踢塊石頭,泛起漣漪打破了平靜。笑意更加冷沉下來,四兩撥千斤地說:“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沒人比我更知道了。”

底下的貓始終沒能捕到狡黠的魚,暴跳如雷。

宋於秋蹲下去,伸手撈了兩尾小魚。貓高興了,咪咪地蹭他那兩根骨頭棒子似的腳,扒拉著魚大快朵頤。

初冬寂靜無聲,寒風肅殺。

老丈人沒再開口,心思向來藏得深沉。陸珣不太清楚他怎麼想,單單衝著桌麵上不問私底下問的架勢,想來對方還是想給他機會的。

接下來隻剩下行動證明了。

他退出去,門邊偷偷張望好多下的阿汀歪著頭問:“我爸說什麼啦?這麼久。”

陸珣懶散:“說你太麻煩了,讓我快點打包帶走,給你們家省點事情。“

“騙人。”

阿汀轉頭看看時間,一點半了。

陸珣要走 ,當然她送。

剛出門便是一陣冷風呼嘯而過,吹得細皮白肉全泛紅。阿汀縮縮脖子,讓他停會兒,噠噠噠跑回房間去拿織好的圍巾。

黑色的,毛線柔軟絨絨,陣腳細密整齊。

有那麼點定情信物的感覺嘛。

陸珣心情愉悅的垂下腦袋,像大型狗狗討要摸摸的姿勢。

阿汀忍不住摸兩把毛茸茸的腦袋,一雙烏黑分明的杏仁眼彎起來,微微踮腳給他裹圍巾。順便提起來:“下周五過冬至,你過來吃湯圓嗎?”

下周五啊。

陸珣算算日子,“有點事,儘量吧。”

“當老板真辛苦。”

她有板有眼地發表同情:“節日都不能休息哦。”

“既然這麼辛苦。”

陸珣再往下低頭:“多親兩下安慰下?”

“你怎麼都親不完的……”

眼看著他壓過來,小姑娘機智從身旁鑽走。隻是完全沒溜出去兩步,手臂就被牢牢圈住。

陸珣的手沿著線路滑下來,握住紅通通的指尖。冰冰涼涼的,順勢塞進自己口袋裡。

“多穿點衣服。”

他說著,拉起連帽衛衣的帽子便是一扣。

阿汀搖晃搖晃腦袋,扒拉著亂糟糟的碎發解釋:“沒有風的時候不冷,現在是出來被風吹得,才有點冷的。”

“那是我的錯了?”

她笑,小雞啄米式點頭:“就是就是。”

陸珣又把帽子扣回去:“戴著。”

“這樣我就看不到路了。”

阿汀抬起頭,給他看看僅能露出來的下半張臉。白瓷般的膚色,下巴溜尖兒。

臉頰邊上有點嬰兒肉,陸珣伸出兩根指頭推了推捏了捏。不顧反抗追著玩弄兩下,“瘦了。”

“沒有。”

在醫院裡還養胖了呢。

“瘦了。”

“沒有。”

“我說瘦了就瘦了。”

那你真的很□□哦。

阿汀又無奈又好笑:“真的沒有……”

“再狡辯親十下。”

“……”

威脅意味濃濃,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眯眼睛。

這個昏君不光□□還搞嚴酷刑罰。

很容易被推翻的,小朋友們不要學。

阿汀放棄抗爭。帽子裡沾了點貓毛的樣子,蹭的臉頰癢癢的。她伸手去拿,這回又被捏住。

非常不講道理的昏君說:“拿掉二十下。”

“你……”

昏君打斷:“下次再瘦親三十下。”

阿汀:“……”

聽說過皮膚饑渴症這種毛病,難道世界上還有親吻饑渴症這種存在嗎?

陸珣肯定病入膏肓了。

阿汀皺皺鼻子,隻能跟著他走。

稍微體驗了把盲人的感覺,小小的前院變得陌生起來。腳下細微的紋路起伏被放大,呼呼作響的風吹得枝椏簌簌搖晃,有片葉子刮過手背,空氣冷但有種沉澱下來的清淨。

那個人的手是燙的。

掌心很厚,皮膚粗糙帶著繭子。手指骨細長細長,提醒她抬腳跨門檻的聲線低磁。

走到門口了啊。

阿汀往上吹了口氣,帽子浮起來一瞬。短暫視線釋放的時候,依稀能夠看到他的下巴。

又吹口氣。

再吹口氣。

樂此不疲玩著,陸珣站在那兒看,大有‘我看你個幼稚鬼什麼時候玩膩’的架勢。

“抱抱吧。”

大白天不該黏黏糊糊的,阿汀腦子裡這樣想。

然而下個瞬間轉念,反正我看不到,反正眼前是黑的,抱抱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他是陸女婿。

反正以後我是陸太太。

從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到肉麻的理直氣壯,小姑娘往溫暖的懷裡鑽,指尖搭在他的後腰上。

“周五來吃湯圓吧……”

還念念不忘呢。

陸珣笑:“這邊沒這習慣。”

“我知道。”

靜靜抱會兒,她輕輕地說:“可是我們村子裡有。前幾年到冬天的時候,我總在想,你在彆的地方冷不冷,有沒有湯圓吃。”

“我特彆怕你餓,怕生病沒人管你……”

那種心情猶如在最難過的時候碰巧又吃了顆最酸的酸梅。那滋味太難忘記,連想起來,都是無邊孤獨清冷湧來。

因為不知道你在哪裡。

因為不知道你好不好。

我喜歡的人丟在不知名角落,生死不明。

稀裡糊塗的紅了眼睛,阿汀語帶哽咽。

陸珣抱緊她,再緊點,終是寵溺地答應:“好了知道了,不來是狗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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