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都是親戚,張女士自然答應,帶外甥女去了任晚晚房間,說:“你自己挑挑吧,晚晚也沒什麼東西,都是一些假貨。”
“沒事,隻要好看就行!”
外甥女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找到了任晚晚的一些耳環項鏈,雖然不值錢,不過也挺好看的。
之後又來了好幾批人在任晚晚房間裡找東西,隻要是能用上的東西就全都帶走了,不拿白不拿。
就連任晚晚買給兒子的學習機,也被一個親戚分走。
“反正你們家任奧添不上學,這學習機要著也沒用,我家小孩三年級了,年年考一百分,學習機可有用了!”親戚笑眯眯的。
“沒事沒事,你用得上就行!”張女士非常大度,絲毫不介意。
明明這個房間的主人才死了一天不到,張女士就已經把房間裡的東西當成人情送出去了。
隻剩下一個亂糟糟的房間,還有被遺忘的任奧添。
衣櫃裡的那些衣服被扔得到處都是,櫃子抽屜也全都被打開,地上全是散落的小物件。
任奧添還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看著懷裡的小熊,默默擋住小熊的眼睛。
從早上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吃東西,卻一點都不餓。
任奧添像個透明人一樣,躲在房間角落裡不出去,也沒有人過問。
一直等到晚上,任父的堂侄女過來了,任父這才想到任奧添,到處找人都沒找到。
不止是任奧添找不到,連任煬也見不到人影,不知道跑去哪了。
最後還是在張女士的提醒下,任父這想起來任奧添還在房間裡,連忙把人從房間裡拎出來,氣道:“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躲裡麵不出來!”
堂侄女就等在大堂,任父把任奧添帶過去,臉上瞬間換上笑臉,溫和道:“小添,來見見你小姑姑。”
任奧添抬起頭,眼前是一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陌生女人,畫著濃妝踩著高跟鞋。
任父就在旁邊看著,看到任奧添一直不喊人,急了,低聲催道:“喊人啊。”
“小姑姑。”任奧添很輕地喊了一聲。
“小添都長這麼大啊,姑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小姑姑笑著俯身下來,打量著任奧添,發現任奧添有些瘦巴巴的,“就是有點瘦,沒養好。”
小姑姑一低頭,發現任奧添的鞋子都很破舊,心疼道:“鞋子都這麼舊了。”
任父連忙道:“是晚晚沒帶好,不會帶小孩,平時飯都不管,連新衣服新鞋子都不給小孩買。”
張女士在旁邊點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歎息道:“我們也說過晚晚好多次,再怎麼窮,也不能窮孩子啊!可晚晚不聽,非要拿錢給自己買新裙子!”
“前幾天晚晚去鎮上買東西,隻給自己買衣服,都不給小添買!”任父加重語氣,緊接著語氣一轉,“我們年紀大了,也不會帶小孩,小添跟著我們也受累。”
小姑姑信以為真,越聽越心疼,摸了摸任奧添的後腦勺,問:“小添,你媽媽是不是對你不好啊?”
任奧添搖頭。
小姑姑隻以為是小孩膽子小,就算媽媽對自己不好,也不敢說真話,於是繼續問:“那你以後要不要跟著小姑姑?小姑姑給你買新衣服,給你吃好的穿好的。”
任奧添聽得懂,還是搖頭。
旁邊的張女士見狀,連忙打圓場:“小添他年紀小,不懂什麼意思,我再跟小添好好說下。”
說完,張女士給任父使了個眼色。
任父瞬間明了,拉著小妹,熱情道:“來來來,我們到裡麵談談小添的事情。”
小姑姑拎著包包,跟著任父往房間裡走,一邊說:“大伯,我說個數,三萬。”
“小添是我唯一孫子,你三萬就這麼拿走,不太好吧?”
“大伯,你這樣就不厚道了,小添是晚晚在外麵跟彆人生的孩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三萬真的低了,小添再怎麼著,也是我們任家人。你想想,你要是去外麵領養個小孩,畢竟是外人,養不熟的……”
兩人聲音越來越遠,直到進到房間裡,房門關上,再也聽不見。
張女士看到兩人進房間裡談話去了,轉頭朝任奧添叮囑道:“要是明天姑姑再問你要不要跟著她,你就點頭,記住沒!”
任奧添還是沉默,一句話也不說。張女士看得心煩,又想到剛剛小姑姑說任奧添太瘦了,於是把人帶去廚房,“你去吃飯,多吃點!”
晚餐席已經吃完了,不過廚房還有一些剩飯剩菜。任奧添捧著碗坐在廚房裡,默默吃完了剩菜剩飯。
院子裡還有一些親戚沒有離開,坐在院子裡嗑瓜子聊天,又或者是打牌。
任奧添吃完飯,就被張女士帶到大堂,身上套上了白色麻布,腦袋上也綁了一個白色頭巾。
棺材旁邊擺著幾個墊子,張女士把任奧添帶到一個墊子前,“跪著。”
等任奧添跪下後,張女士也跟著跪在另一個墊子上,又四處張望了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直到任父請來了專門辦喪事的念經師傅,把師傅帶到大堂,張女士也開始哀嚎了——
“晚晚啊!我的女兒!我女兒怎麼就沒了!”張女士的聲音很誇張,甚至還撲到棺材邊上。
喪事師傅在旁邊開始念經,任父也跪在棺材邊,乾嚎:“晚晚!你還這麼小,怎麼就走了!就留我們兩個老人家!以後怎麼辦!”
任父和張女士越嚎越大聲,似乎非常難過。唯獨任奧添無動於衷,跪在墊子上沒動。
不過任父也沒嚎太久,就做了個樣子,在遺像前上了香,又問:“任煬跑哪去了?一下午都沒個人影……”
張女士裝模作樣擦了擦眼淚,又嫌墊子跪著不舒服,起身揉了下膝蓋,隨口應道:“不知道,中午就沒看到他了。”
“家裡這麼忙,就知道天天出去鬼混!”任父生氣,也懶得再管,和張女士到院子裡繼續打牌去了。
就隻剩任奧添一個人還跪在墊子上,陪著媽媽。
喪事師傅的念經聲和院子裡的打牌吆喝聲混在一起,院子裡已經湊了好幾桌打麻將的,就連喪事棚也還沒有拆,明天還要繼續辦一天。
院子裡熱熱鬨鬨,突然,有個打麻將的人注意到任奧添還跪在大堂裡,驚訝道:“這小孩怎麼不哭啊?”
旁邊另一人見狀,吆喝一聲:“任奧添,你媽媽死了,你不哭?”
聽到聲音,任奧添緩緩抬頭。
有個親戚走過來,指著棺材,朝任奧添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以後你媽媽都沒了,再也看不到你媽媽了。”
親戚等了一會兒,看任奧添還是沒哭,失望道:“還不哭?”
任奧添沒有任何反應,臉上也完全沒有悲傷情緒。
也許是沒有在任奧添身上看到想要的表情,親戚也懶得逗了,轉身回到牌桌,跟其他牌友搖頭道:“算咯,這孩子都不哭,白眼狼養不熟。”
“可能是年紀小,不懂吧。”
“再怎麼不懂,他媽媽都死了,這還不懂?都不哭一下。”
……
大人們的閒話聲源源不斷傳來,絲毫沒有避諱,也不管任奧添能不能聽懂。
大堂裡,五歲的任奧添依舊安安靜靜跪在墊子上,一言不發,也沒有一滴眼淚。
就隻是仰著頭,看著眼前這個黑漆漆的大棺材。
他沒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