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學過法語基礎?”小男孩更稀奇了,打量著任奧添,又問:“那你爸媽怎麼不給你請個法語老師?”
範老師聽得忍不住嗤笑一聲,說:“他家條件不一樣,請不起老師。”
“連老師都請不起,難怪穿這麼窮的鞋子……”小男孩撇了撇嘴,看著任奧添腳上的鞋。
那是一雙新鞋子,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不過也算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平價牌子。
可對於富豪小公子來說,這種牌子都是垃圾。
範老師起身,將兩個富家小男孩送到門口,溫和道:“他住城南的,不能和你們一樣天天換鞋子。”
“啊,城南?那麼偏僻。”
同伴也附和道:“我聽說城南都好窮!”
“我去過一次,就跟鄉下一樣!”
兩個小男孩你一句我一句,話裡話外對城南非常嫌棄。
富家小公子都看不上城南,在他們眼裡,城南都不配稱呼“江城”,隻能算鄉下。
明明城南和市區中間就隻隔了一條江,由江城大橋連接,橋的兩頭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
範老師送走兩個小朋友,隻能認命般留在房間裡繼續教法語,沒能參與今天的聚餐。
第二天有集體活動,參觀本地的博物館。
出門前,範老師再次叮囑任奧添:“出門必須用法語。”
說著,範老師便帶著任奧添出門,在一樓酒店大廳集合。
一行人浩浩蕩蕩,在外麵的時候,全都是說的法語。
「老師,幫我拍張照!」
「老師,我想上洗手間!」
「什麼時候可以看歌劇?」
一群小朋友都是流利的法語,包括那兩個奧賽獲獎的外校學生,本身家庭條件也不差,學過法語。雖然他們不一定和安立學生玩得來,至少他們兩人可以結伴,也不算孤單。
隻有任奧添是一個人,看著四周陌生的建築,來來往往的陌生行人,越來越沉默。
逛完博物館,一行人來到餐廳的時候,任奧添跟範老師說:“喝水。”
範老師正在跟另一個小朋友法語交流,也許是沒聽到任奧添的聲音,又或者是聽到了,但因為是說的中文,不想回應。
還是另一位老師聽到了,提醒:“範老師,你的小朋友說要喝水。”
範老師這才回過頭,連忙道:“不好意思啊,剛剛沒聽到。”
範老師從包裡拿出水,遞給任奧添的時候,臉上換上營業笑容。
「任奧添,在外麵必須說法語。」
任奧添接過水杯,又抬頭看向範老師,臉上有些疑惑。
他聽不懂這句話。
沒多久,午餐送上來了。因為是西餐,沒有筷子,隻有刀叉。
其他人都是吃過西餐的,握著刀叉比較熟練,隻有任奧添拿著叉子,一直沒有動,不會用。
坐在對麵的小公子看到了,笑著跟老師說:「老師,鄉巴佬不會用叉子」
範老師轉頭,看到任奧添是錯誤姿勢,於是上手幫忙糾正。
「姿勢錯了,要按順序吃,先吃餐前點。」
西餐禮儀比較繁瑣又複雜,範老師直接用法語糾正,也不管任奧添聽不聽得懂。
不遠處,段舟律坐在隔壁桌,看向任奧添那邊。
因為人比較多,所以他們分成了兩個桌,段舟律是跟著另一位老師的。
大概是不習慣刀叉,任奧添在吃東西的時候有些笨拙。
段舟律想了想,還是拿過自己的小書包,從裡麵拿出一個餐盒,裡麵有一雙新的筷子。
段舟律拿著筷子來到隔壁桌,遞給任奧添,“給你。”
任奧添看著那雙精致的小筷子,還是接過來。
一旁的範老師看到了,提醒道:「小段同學,西餐必須用刀叉。」
段舟律臉上茫然,說:「他不習慣。」
連段舟律都能看出來任奧添用不習慣叉子,範老師自然也是看得出來。
可是哪有用筷子吃西餐的?丟臉丟到國外了。
就連旁邊兩個富家小公子也嗤笑起來。
「不會用刀叉就不吃唄,用筷子多丟臉。」
「鄉巴佬連西餐都沒吃過!」
段舟律聽得有些生氣,賭氣道:「我也用筷子。」
說著,段舟律還真又拿了雙筷子出來,把自己的座位挪到任奧添這邊,兩人一起用筷子。
範老師自然是不敢說段舟律的,也就默認了任奧添用筷子。
隻是當白天的遊玩結束,回到酒店的時候,範老師對任奧添有些不高興了。
“任奧添,現在你已經在國外了,你要學會用餐禮儀,還有在外麵要說法語。”範老師不悅。
今天任奧添幾乎沒什麼開口,同事都過來問他小朋友是不是有什麼事,哪裡不舒服,她也隻能推脫說是小朋友第一次出國不習慣。
範老師拿出課本繼續教法語,隻是不知道怎麼,任奧添還是不開口,像個悶葫蘆一樣。
範老師再也忍不住了,說:“任奧添,如果你學不會的話,就隻能一直待在這裡麵,我不會帶你出去。”
任奧添抬眼,抱著法語課本慢吞吞翻過一頁,安靜看了起來。
晚上還有團建活動。
八點多的時候,範老師帶任奧添去了隔壁房間,一群小朋友聚在同一個房間裡做遊戲。
不過基本上是其他人在玩,任奧添一個人在旁邊看著,沒有參與遊戲,似乎是不喜歡。
突然,不知道是誰拿出一張劇場宣傳單,提議:“老師,明天可不可以去看歌劇啊!晚上有一場!”
範老師接過來一看,地點離酒店不遠,和夏令營行程也不衝突,於是問其他人:“明天有沒有要一起去看歌劇的,舉手~”
大部分小朋友都舉手了,範老師看人都差不多,笑著說道:“那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看。”範老師隨手將宣傳單放到桌上,準備去訂票。
而在一旁,任奧添拿起那張宣傳單,上麵是密密麻麻的法語詞,不過在最底下有價格數字。
哪怕看不懂法語,也還是能看懂價格的。
“因為不在行程裡,所以歌劇要自費哦。”範老師提醒了一下,又看到任奧添全程沒開口,還是裝模作樣問道:“任奧添,要不要去看歌劇?”
隨著這句話,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任奧添身上。
在眾人注視下,任奧添抬頭,說:“不去。”
“大家都去了,就你一個人不去嗎?”範老師聲音是甜甜的,說出來的話卻有些殘忍,“那這樣吧,你家境不好,老師給你出錢,我們明天一起去看歌劇。”
任奧添沉默不語。
倒是其他幾個小男生歡呼起來,就等著明晚的歌劇。
等到晚上的團建結束,範老師準備離開的時候,被同事拉住了。
“不要當著小孩的麵這樣說吧。”同事壓低聲音,指的是剛剛範老師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錢的事情,對小朋友不太好。
“我沒說什麼吧?”範老師語氣無辜,“他家裡條件是不好,我幫他出門票,大家一起看歌劇也熱鬨一點。”
同事看範老師不像是故意的,隻好道:“那下次注意點,不要這樣說了。”
“下次會注意的。”範老師順從應下,帶任奧添回房了。
第三天夏令營行程是公園遊玩,隻是任奧添不會法語,行程和其他人不一樣,留在酒店裡學法語基礎,下午才被範老師單獨帶去公園,和其他同齡人分開。
晚上還有一場歌劇演出,夏令營小朋友的團建活動。
任奧添被範老師帶著,坐在觀眾席上,周圍全是陌生語言環境,台上的表演完全聽不懂。
直到歌劇結束散場,一行人結伴離開。
之前那兩個富家小公子在路上打鬨,順便跑到任奧添麵前炫耀。
「任奧添,你看得懂剛剛的表演嗎?」
「你怎麼不說話?還沒學會法語嗎?你好笨呀」
大概是仗著任奧添聽不懂,兩個小男孩肆無忌憚。
帶隊老師聽到了,嗬斥:「不準欺負同學。」
「反正他又聽不懂,到現在還學不會法語。」
一些富豪家庭出身的小少爺就是這樣,囂張,實在是難以管教。
帶隊老師將這兩個小少爺趕去隊伍前麵,又想到任奧添一句法語也沒說,跟小範老師叮囑了一句:“小朋友在陌生環境可能不適應,你是他的負責老師,多和他聊聊。”
每個老師都有自己負責的學生,不方便過多乾涉。
“會照顧好小朋友的。”範老師應下。
任奧添依舊沉默,跟著範老師走在隊伍最後麵。
隻是當兩人回到酒店,任奧添看著這間豪華卻又冰冷的房間臥室,抓住範老師的衣角,終於開口了自己的第一句法語——
「我想回家。」
他想回城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