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梨回頭,才看到塗鴉的牆壁上寫著wc兩個字。
怎麼廁所都弄得這麼…小清新。
薛梨出來旅遊的原則就是:逢廁必上。
她將自己的帆布包掛在陳西澤肩上,從裡麵取出衛生巾和紙巾:“等我。”
“嗯。”
遠處,一直跟著他們的伍卉卉,趁著薛梨去洗手間的間隙,見縫插針地來到陳西澤身邊,背著手,含笑對他道:“陳西澤,能不能也請你幫我拍一張照片呀。”
陳西澤直言拒絕:“抱歉,我幫人拍照容易手抖。”
“可…”伍卉卉不依不饒道,“薛梨…她不是人嗎?”
“她不是。”
陳西澤低頭調試著照片的參數,漫不經心道,“她是我的貓。”
五分鐘後,伍卉卉失落地回到了閨蜜身邊。
閨蜜好奇地問:“怎麼回事啊,他怎麼說?”
“我放棄了。”
閨蜜驚異:“你昨晚不是一直在籌謀,要借助這次旅行團,多跟陳西澤接觸嗎?”
伍卉卉回頭,看著陳西澤用紙巾給小姑娘擦拭著濕漉漉的雙手,歎了口氣——
“很顯然,他有喜歡的人。”
“而且,死心塌地。”
……
整個上午,陳西澤都儘職儘責地給薛梨拍照片。
薛梨嫌他給自己拍得腿短,為了顯身高,甚至要求陳西澤蹲下來,自下而上去找角度,儘量將她拍得又高又瘦。
陳西澤居然也願意配合,給她閃了幾百張照片,幾乎要把手機內存占滿了。
小姑娘還覺得不過癮,用陳西澤的手機又拍了好些照片。
早上吃的那些…很快也都消化了,還沒到中午呢,薛梨便感覺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經過一家當地特色美食餐廳,陳西澤站在店門口,挪不動步子了。
薛梨使勁兒拉扯他:“走啦!彆看了,說好中午不吃飯的!”
陳西澤:“我餓了。”
薛梨知道他餓,能不餓嗎,他可是費心費力幫她拍了一上午呢。
“這裡是旅遊景區,飯店超貴的!”薛梨像哄小孩一樣,對陳西澤道,“忍忍就過去了,晚上咱們就有團餐吃了,再堅持堅持。”
陳西澤評價:“沒人性。”
薛梨也很心疼,妥協道:“那咱們吃蛋炒飯吧。”
“我要吃當地特色美食。”
“彆忘了,你是個窮人!”
“幸好還有你。”
“……”
薛梨摸著自己乾癟癟的小錢包,“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她強行攥著陳西澤離開,一邊走一邊哄:“我給你買餅子好不好。”
陳西澤歎了口氣:“算了,哥哥請你。”
“不要。”薛梨不願意他多花錢,“我隻想吃餅子。”
忽然間,她想到她行走的提款機哥哥,這會兒薛大帥比不也在小鹿島嗎?
她趕緊摸出手機,在【250宇宙美少女】的群裡發消息——
冰糖雪梨:“全體成員,姐妹們,今天都在哪兒呢?”
聽:“在小漁村,你哥請我們吃當地特色美食。”
冰糖雪梨:“哇。”
聽:“來嗎?【位置】”
冰糖雪梨:“等著,我來了!”
薛梨放下手機,見陳西澤居然已經走到店門口,開始翻看人家的菜單了,看著真是…餓了。
她立刻上前,將戀戀不舍的陳西澤拉走了:“咱們有大餐吃了!”
“彆拽我,我要暈厥了。”
薛梨扶著已經快餓暈的陳西澤,按照陸晚聽發來的位置共享,穿過幾條街,找到了地圖上的特色美食餐廳。
店裡,薛衍和三個女孩坐在一起,享用著熱氣騰騰的海魚海蝦大餐。
薛梨拉著陳西澤進了店,很自來熟地端凳子坐下來,開心地說:“好巧呀,我們又見麵啦!”
薛衍看到妹妹居然和陳西澤一起出現在了小鹿島,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中途下車,不就是回去找陳西澤的嗎,但沒想到這倆窮鬼居然真的湊夠旅費一起來小鹿島玩了。
“你們怎麼在這裡?”
“沒想到吧,世界就是這麼小!”
沈南星立刻招呼了服務員,給薛梨和陳西澤拿了碗筷。
薛梨很照顧陳西澤,一個勁兒給他夾菜,叫他多吃點,千萬彆客氣。
薛衍小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薛梨和沈南星她們一邊吃飯、一邊分享著各自拍的照片,推薦著打卡的景點,嘰嘰喳喳似有說不完的話。
陳西澤見她顧著說話,於是給她夾了菜,叫她好好吃飯,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薛梨覺得他說的極有道理:“你也多吃點,我們還可以打包幾個涼菜鹵肉,晚上拿回去當宵夜。”
陳西澤:“正有此意。”
薛衍見薛梨和陳西澤倆人有商有量、這麼熟絡地相互夾菜的樣子,看著就跟小情侶似的。
這狀態,不對勁啊。
飯後,他將薛梨拉到無人的小巷邊,嚴厲地質問道:“你們跟團還是自己來的?”
“當然是跟團了。”薛梨撇撇嘴,“我會把欠你的旅費還給你的。”
薛衍根本無心管這個,他隻在乎一件事:“所以,你們晚上睡一間房?”
“是啊。”她坦率地說,“我們一起報團,隻能安排在一間房。”
“……”
薛衍頭皮都麻了,“那你們有沒有…”
他斟酌著用詞,語氣很是急切,“有沒有做壞事?!”
“什麼壞事?”
“就那些壞事!”
“什麼呀?”
他壓低了聲音,直言不諱地問,“有沒有睡到一起,有沒有做羞羞的事。”
“哇你們男生…”薛梨有點臉紅,“你們男生腦子裡儘是些男盜女娼的事情,真不要臉!”
說完她轉身就走,不想再和他多說了。
薛衍一把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領:“薛梨,哥沒跟你開玩笑,彆以為上了大學你就自由了,想做什麼做什麼,你才接觸幾個男的,被人騙了、被人占便宜了,你還傻乎乎的幫人家數錢。”
“才沒有咧!”薛梨掙開他,“許你追女生,就不許我…不許我…”
她有些急了,臉頰不由得熱辣辣地燒了起來,“薛衍,我明明白白跟你說吧,我就是喜歡陳西澤,特彆喜歡,我要和他結婚!”
“……”
薛衍無語了,“薛梨同學,請問你今年幾歲,幼兒園畢業了嗎。”
“不好意思,本人距離的法定婚齡,隻有幾個月了!”
“那陳西澤也同意?”
“我還沒問,但這不重要,你可不許提前跟他說啊!”薛梨鄭重其事地威脅道,“讓他知道了,我唯你是問!”
薛衍眉頭皺了起來,似不能理解:“不是,你喜歡他什麼啊,這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他是陳西澤啊,射擊冠軍,校草,還特彆聰明,長得也這麼帥,我跟全校女孩一起喜歡他,不可以嗎?”
“你喜歡他這些外在的光環?”薛衍懷疑地問,“沒了這些光環,你還會喜歡他嗎?”
這話倒把薛梨給問住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陳西澤,為什麼會夢見他,為什麼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因為他是男神校草,優秀又英俊嗎?
薛梨身邊又不乏這類的追求者,諸如明明白白表達了心意的許然,還有何思禮…
一個精靈王子,一個網紅大咖,誰沒有光環加身、誰不是萬眾矚目。
“我喜歡陳西澤,隻因為他是陳西澤。”薛梨看著薛衍的眼睛,堅定道,“沒錯,他有那麼多的光環,很優秀,比任何我所見過的男孩都更強,也比我強。我就是喜歡強者,因為我從小到大就是個失敗者,至少,有你在前麵,我永遠是loser。”
“薛梨,我從來沒當你是loser。”
“你知道我們的差彆嗎,就是當你喜歡一個女孩的時候,你永遠有底氣大膽地告訴她而不怕被拒絕。可是我不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會被拒絕,我隻能很努力很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才有喜歡彆人的勇氣。”
薛衍一時語滯。
陳西澤住在薛梨隔壁,照理說,薛衍與他年齡相當,應該能成為形影不離的哥們。
偏就沒有,他跟薛衍的關係,遠遠比不上跟薛梨來得親近。
但陳西澤的情況…太複雜了。
他沒辦法不憂心。
“你跟那個什麼網紅,什麼精靈王子,哥都不會多說什麼。談戀愛嘛,想談就談唄,但陳西澤…你不知道他的情況,這根本就不是你這小丫頭能承受的重負。”
“不就是有外債嘛。”薛梨撇撇嘴,“我才不在乎這個。”
“他連這麼隱私的事情,都告訴你了?”薛衍狹長的眼尾輕輕挑了起來,“看來你們相交不淺啊。”
“我倆這麼多年了,是最好的朋友,他當然什麼都告訴我了。”薛梨鄭重地說,“但我們隻是朋友,我都還沒追上他呢。”
“你還追他?他有什麼資格讓你追,我說句實話,他能這麼受歡迎,是因為沒人知道他的背景情況,如果知道了,你看那些女生還會不會前赴後繼地跟他告白。”
“哥,你說這話…看著像極了華妃嫉妒人家嬛嬛受寵的樣子,眼睛都要滴血了。”
薛衍看著自家妹妹的胳膊肘都快拐到天邊去了,也是很無奈,隻捏著她的臉蛋,鄭重道:“彆怪哥沒提醒你,陳西澤這條件…首先你媽那關就過不了。”
“什麼呀,媽媽特彆欣賞陳西澤,還叫我跟他學習。”
“對,他這種彆人家的小孩,家長都喜歡。但我告訴你,如果你媽哪天知道你對陳西澤有意思,你倆還在一起了,她會瘋你信不信。”
薛梨不以為意:“少嚇唬人了。”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薛梨覺得薛衍簡直在杞人憂天,彆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就算有一撇…問題也不大。
她什麼都不怕。
薛衍又問:“他告訴過你他家裡其他的情況嗎?”
“沒有,難道你知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薛衍坦誠,“都是小時候聽院裡大爺大媽東一句、西一嘴的閒話。”
“閒話不可信。”薛梨翻著小白眼,準備離開了。
“有一件事是真的,這麼多年,他爸一直住在第九院。”
薛梨腳步驀地頓住了。
薛梨記得,小時候跟身邊小朋友吵架,有時候就會罵你家住第九院。
第九院,老家的人都知道,那是市郊一所精神病院。
……
下午,薛衍和沈南星他們團就要結束旅遊行程,返回學校了。
等車的時候,薛衍十分不放心,一而再、再而三叮囑小姑娘,叫她自己長點心,彆讓人輕易占便宜。
薛梨被他戳腦袋、戳得實在不耐煩了,張牙舞爪地跟他打了起來。
薛衍手肘用力扣著小姑娘的頸子,差點掐死她。
倆人從小就這樣打架,薛衍也不會因為她是女孩,就讓著她。
這一次,陳西澤走了過來,扯開了薛衍的手,將薛梨拉到了自己身後。
這個動作讓薛衍感覺到冒犯,不爽地望向陳西澤:”你乾嘛!”
“她是我學生會的人,你少對她動手動腳。”
薛梨站在陳西澤背後,衝薛衍扮鬼臉、吐舌頭。
薛衍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什麼你學生會的人,她是我妹妹,你還喧賓奪主了!”
陳西澤絲毫沒有退讓的架勢,和他對峙著,平靜的黑眸裡火花四濺。
沈南星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拉走了薛衍,埋怨道:“行了,她愛跟誰跟誰,你還能管她一輩子?”
“可是…我…這…”
“哎,算了。”
薛衍雖然心有不甘,但這麼多天,女神還是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薛衍當然要給她這個麵子,所以不再和陳西澤計較。
薛梨衝沈南星擠眉弄眼。
真是沒想到哇,這個世界上居然還能有人管得住她哥,還能管得這麼服服貼貼。
……
下午的行程安排是海邊。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躲在雲層裡也不曬,微風輕拂著,淡淡的風裡有某種海鹽的鹹味。
薛梨特彆遺憾,她連有度數的太陽墨鏡都帶了,竟然沒有帶泳衣,不能下海遊泳了。
岸邊倒有不少小店售賣泳衣,但薛梨舍不得買,一件好幾十塊呢。
陳西澤觀察著今天的海浪,擔心會有暗流,不下海是最好的,倆人就在沙灘上一前一後地走著。
薛梨光著腳丫子,踩著鬆軟細膩的海沙,撿起地上一顆顆好看的貝殼,放進籃子裡。
陳西澤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嬌小可愛的背影,短發修飾著她白皙的頸子,長高了些,影子卻仍舊與青蔥時期的小女孩重合。
倆人在一起玩,絕大多數時候也是薛梨走在前麵,他跟在後麵。
他成長的歲月瘡痍滿布,性格也冷沉沉的,就像發黑發黴的牆麵,開朗陽光如薛衍一類的男孩,都不太願意跟他有過多接觸。
薛梨是他唯一的朋友,儘管她還有許多朋友,但陳西澤卻隻有她。
這時,陳西澤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一下,他劃開屏幕,看到薛衍給他發消息了。
薛大帥比:“不許對我妹妹有非分之想。”
123:“不能保證。”
薛大帥比:“什麼叫不能保證?!”
123:“我不能保證對她絕無非分之想,如果她願意,一切水到渠成,我會順其自然。”
薛大帥比:“……”
薛大帥比:“陳西澤,你有沒有想過,你身上背負的東西有多沉重,她跟你在一起得有多累。”
123:“。”
薛大帥比:“我妹妹剛上大學,什麼都不懂,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喜歡什麼樣的。追她的男生條件也都不錯,她可以擁有更輕鬆美好的大學生活。”
陳西澤沒再回複他了。
道理誰都懂。
但他真的無法保證…自己能撐多久。
“陳西澤!陳西澤你快來看!”遠處,薛梨衝他大喊了起來,“快來!我發現一個好東西!”
她挽著袖子揮手,影子倒映在水天之間,美好得像即將破碎的童話夢境。
她是他無論多努力去追逐,也無法擁有的美好,就像他童年時無比向往的遼闊天地,可望不可即。
他被逼仄在一方狹窄的空間裡,宛如困獸,隻能發出粗重的嘶嘶呼吸聲。
薛梨還在不斷地衝陳西澤揮手,他快步走過去,看到地上有一隻擱淺的魚兒。
“這是…河豚?”
薛梨伸手戳了戳那隻河豚,很快,河豚便像充氣的皮球一樣,鼓起了身子,變成了一隻半大的氣球魚。
小姑娘笑了起來:“它生氣了,就像你一樣。”
“我沒有生氣。”陳西澤平靜地說,“我在沉思。”
薛梨不以為意,用經驗主義回答,“你不理人的時候,就是生氣了,從小就這樣,生氣了也不跟人講,自己一個人悶著,悶幾天又好了。”
是啊,他就是這樣。
任何情緒,都隻留給自己默默舔舐消化,所以他性格越來越沉,眼眸裡的濃霧也越來越深。
“不理人的時候,不一定是生氣,也許是傷心。”他不動聲色地回答。
薛梨臉上的笑容,忽然散了些,心裡敏感處,像被刺了刺。
她提議道:“陳西澤,你把它放回大海裡吧。”
陳西澤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入砂礫中,儘量不碰到這條擱淺的河豚,和沙子一起將它托在掌心,走到拍案的浪花裡,輕輕放回水中。
河豚碰到海水,靈活地一扭身,就潛入了深水之中,消失無影。
薛梨看著少年挺拔而蕭條的背影,走到他身邊,從背後用力抱住了他——
“陳西澤,擱淺隻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你也會擁抱最遼闊的海洋。”
而我,會擁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