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學費至少要2500塊,半年生活費1500塊,而林父今年剛買了一輛手搖三輪車花了六千八,這就把他一年的收入都吃進去了。雖然鎮上基金會也存了幾千塊,但那個錢不能隨便取,這麼一算家裡的錢肯定緊張。
林父從78、79年開始就偷摸出去做事兒掙錢,八/九十年代在村裡算富裕的那一批。他做過很多小生意,最後一直去沂水擺攤兒賣席子。90年的時候一年就能賺大幾千,過了93年,夏天涼席生意好的時候,一季就賺八/九千,一年下來能賺一萬二三。
在大家都沒處抓錢,隻能靠種地一年收入兩三千的年月裡,林父無疑是高收入那一批,人人羨慕,不知道多少人來家裡給孩子湊學費呢。
這可是林父引以為傲的事兒。
2005年以後私人企業多起來,大家也都有了賺錢的門道,紛紛出去掙錢,林父的生意卻越做越差,依然賺萬把塊根本不夠負擔家裡的學費和開支。01年姐姐畢業以後,林妍後兩年的學費是她幫忙交的,家裡隻負擔弟弟的費用。林斐的學費和生活費是林妍的兩倍,林父一個人負擔都有些吃力。
現在林父說隻要知識不要錢財,孩子讀到哪裡供到哪裡,可他內心還是很看重金錢的,尤其林斐沒出息以後,他整天怨天尤人算計被浪費了多少錢。
林妍得想辦法自己賺錢。
前世她後來那麼聽話,也是明白沒錢寸步難行,沒錢交學費過日子就隻能依附父母,林母不讓她去姥娘家她就不能去。
多少與父母不和的子女卻不得自由,就是因為賺不到錢不得不受製於人。
雖然改革開放已經十幾年,可當地的經濟依舊沒有起飛。
彆說村裡,鎮上都沒打工的地方,縣城倒是有幾個大廠子,什麼毛巾廠、紡織廠、棉油廠之類的,可這會兒去工廠上班那都得交押金,沒錢還去不起呢。
她有個同村的女同學去了紡織廠當擋車工,交了900塊押金,九年以後歸還。學徒工三個月,一個月180塊,轉正以後300塊,市裡一個月能有五六百,可惜她更去不了。
小飯店、小賣部基本都是私人的,生意有限,找人也是長期的,不會要她這種頂多一個月就走的。
她前世做服裝進出口業務的,可現在縣城估計沒什麼外貿業務,想做得去大城市,不現實。她倒是能幫忙翻譯一些文件,也知道一些大的外貿國企,可她既沒有電話也沒有網絡,白扯。
想來想去還是寫作投稿吧。
九十年代稿費還是相當可觀的,千字最低有三十到八十左右。
她盤算了一下,現在的那些雜誌,學生一類的有少男少女、紅蕾、東方少年、少年、兒童文學等,成年人的有什麼知音、讀者、青年文摘、山海經、今古傳奇、故事會、月刊、世界等等。
這年頭武俠還是很流行的,借港台武俠的東風,國內不少作家都吃這碗飯,玄幻流、言情風也可以。
隻是現在她不知道投稿地址,畢竟前世她寫作的時候網絡那麼發達,根本不需要寫信投稿。
她記得韓慕陽當初有不少雜誌來著,明天去借來看看。
第二天林妍很早就起來了。
她主動去喂了牛和雞,又把西院的菜地澆了,整個過程安靜沉默,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正做飯的林母看得暗暗納悶,不知道林妍哪裡出問題了,處處透著怪異。
吃早飯的時候,姐姐和弟弟都沒起來,林妍隨便吃了點就要走。
這時候林斐穿著褲頭從炕上跳下來,“哎,你等等。”他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跑去堂屋,把一個扣著的大海碗拿開,裡麵用鹽水醃了五十來個知了龜。知了龜一晚上就變知了,肉變柴就不好吃了,用鹽水醃著防止它們變身。
他把知了龜用兩個罐頭瓶子裝了,放在飯桌上,“帶去吧。”
林妍可沒想到貪嘴的林斐會把知了龜拿給她當禮物帶去姥娘家,上輩子從來沒有的事兒。
林斐臉色不自然道:“給姥娘姥爺的。愛要不要!”他說完就跑回炕上去繼續睡了。
林母又開始補充,“讓你姥娘炒炒,給你大舅家二舅家都分點,少去你大舅二舅家吃飯,彆給人家添麻煩……”
又是那一套,林妍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趕緊把罐頭瓶子裝進書包走了。
從林家屯到高家村,柏油路一通到底,不到15裡路,步行卻得花些時間。
路上她搭了一段牛車,等人家拐彎的時候便道謝下車繼續步行。
韓慕陽一早就起來了,他跟奶奶說好要去昨天那附近打聽自己救命恩人的,結果奶奶非逼著他帶上祭品去給列祖列宗上墳,燒香磕頭做圈套可給他折騰夠嗆。他好不容易脫身出來,騎著大伯家借來的自行車出發。
他很自然地就把耳機扣上,隨即想起什麼趕緊把耳機掛在脖子上。
一個人騎車走在鄉間的柏油路上,兩邊楊樹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排水溝兩邊是綠油油的青紗帳,讓他覺得鄉下也沒什麼不好。
正走著,韓慕陽突然發現前麵那人——跟他救命恩人有點像呢?
不枉他對著本縣地圖一通分析,決定從這條路繞林家屯南邊的公路往西北去碰運氣,沒想到救命恩人自己送到眼前來了。
真是緣分!
林妍看著長腿支地停在她跟前的韓慕陽,眨眨眼,也是很驚訝,“……這麼巧啊。”她差點把韓慕陽的名字叫出來。
韓慕陽打量她,樸素得有些過分的衣服,白皙的臉頰紅撲撲的,額頭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了,一雙眼睛卻份外明亮。他解釋自己正要去打探她的消息呢,被人救了總要找到恩人上門道謝的。
林妍忙擺手,“你可千萬彆客氣,否則我壓力很大。我真的不是特意去救你的,就是碰巧,如果是彆人我也會救的。”
韓慕陽卻很認真,“不管是誰救我,我都要鄭重道謝。”
他跟林妍自我介紹,說一下目前住在高家村奶奶家。
林妍假裝才發現韓慕陽是她姨姥的孫子,姨姥就是韓奶奶,和林妍外婆是娘家的堂姊妹。
兩位老太太都裹得小腳,行動不便,家裡孩子又多,忙裡忙外的不能見天串門,但是逢年過節的也會走動一起聊聊天。她以前就知道姨姥有個兒子在首都,老太太往年寒暑假也總去陪孫子,不過此前她沒在高家村見過韓慕陽。
韓慕陽也很高興,沒想到救命恩人還是奶奶的熟人,那更好了。
聊了一會兒,林妍發現韓慕陽盯著她看,便問怎麼了。
韓慕陽有點心虛地笑了笑,“你自行車壞了?”
林妍搖頭,“被人借走了。”
韓慕陽:“其實我去年也來過。”
林妍:“真的,那我沒看見你呀?”
前世她第一次見到韓慕陽是在學校裡,當時他輪椅側翻了,疼得蜷縮在地上,藥瓶滾了一地,她把他扶上去,又倒水給他喂了藥,兩人就算認識了。再之後知道他是韓奶奶的孫子,她就和三寶表哥和他走動多起來。
韓慕陽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去年他也是自己跑回奶奶家,閒得無聊騎車出去瞎玩兒,無意中去了她中學。當時他們在舉辦迎香港演講比賽,恰好她上台。他還拍了一張照片,不過當時算偷拍,這會兒也不好意思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