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大舅媽和大姐從地裡回來,林妍立刻過去問好。
大舅媽個頭不高,一頭自來卷發,見麵三分笑,看著十分和氣。大姐24歲,皮膚白皙模樣清秀,身材微胖,正談婚論嫁的年紀。
看到林妍,大姐很高興地打招呼,大舅媽也很和氣,問林妍家裡都好,特意問問林媛考試如何。
林妍都一一答了,乖巧又有禮貌,隻是不像從前那樣膩歪。
大舅媽見林妍沒像以往那樣親熱地說話還有點驚訝呢。
林妍小時候一直想跟著哥哥姐姐叫她娘,她怕人家親爹娘有意見就給糾正了,小丫頭還難過得很。林妍以前對她格外親近的,就跟女兒對母親一樣撒嬌。大舅媽知道是因為林母不待見她,而她在這裡長大自然和這裡人格外親,有時候大舅媽覺得煩,大多數時候又覺得這孩子可憐。
林妍壓水給她們洗臉洗腳,這時候姥爺和二哥也回來了,大舅臨時被人請去幫個忙,晌午不回家吃飯。
姥爺比較內斂,見了林妍沒那麼親熱,招呼一聲“來了”就管自做事情,二哥卻比誰都高興。
二哥22歲,又高又白又帥,手巧勤快,跟著侍弄莊稼和牲口是把好手。
他比林妍大五歲,小時候調皮搗蛋,沒少帶著林妍跑出去野。林妍約莫記得五六歲那年冬天,他和玩伴兒帶著她去南河下麵野地裡放鞭炮,結果乾枯的茅草見火就呼呼燒起來,他們幾個男孩子嚇得拔腿就跑,她人小腿短跑不動,眼瞅著就被火燒到了,二哥跑回來扛著她就跑,兩人一起摔在冰麵上逃過一劫。
雖然是在河邊沒引起火災,卻把她嚇得晚上說胡話,大舅把二哥狠揍了一頓,姥娘和大舅媽則帶著大姐給她叫魂。
有沒有用她不知道,反正就記得他們關心她,讓她覺得生病也挺好。
想起那些往事,再看看二哥開懷的笑容,林妍就覺得特彆親切,隻是想起二哥後來的不幸,她心裡又是一緊。
飯做好了,兩家人各自擺桌吃了飯。
飯後二哥還想帶林妍去粘知了玩兒,這是小時候的遊戲,林妍的最愛,一晌午能跟二哥粘一大串。
姥娘:“好不容易來這裡歇歇,咱不去,二寶你也少去,快歇晌覺去,老大不小的還跟孩子一樣瞎鬨騰。”
林妍也真的累了,畢竟背著包走了一段路,又摟著姥娘哭了一場,情緒波動很費力氣的。
她就爬姥娘炕上去睡晌覺。
姥爺嫌屋裡熱,拿了草墊子去門樓那裡吹過堂風睡。
林妍和姥娘躺炕上,看著小時候熟悉的場景,是那個四方的大窗戶,是那些她熟悉的年畫以及泛黃掛灰的舊報紙,上麵還有她畫的美人圖。
她小時候的興趣愛好就是畫畫,高中分文理科的時候還分了一個美術班,她想去來著,但都是學習一般的學生才去,而且學費很貴,老師和家長都不會同意她去的,所以她也就沒提。
她鼻端是姥娘洗衣服的肥皂味兒,姥娘身上熟悉而遙遠的味道,還有那縫補過很多次的蚊帳,這一切是那麼熟悉又親切,仿佛從遙遠的記憶深處複活了,讓她又安心又溫暖。
姥娘還像她小時候那樣,用粗糙的手摩挲她的肩膀,然後一下下地給她搖著蒲扇,時不時地嗓子眼裡還發出低低的哄睡聲。
林妍很快就睡著了。
姥娘看她睡熟了就踮著小腳下炕,去跟姥爺等人悄悄把林妍救小韓的事兒說了,讓姥爺用打紙錢的模子打黃紙。
她跟姥爺悄悄說:“妍妍救了小韓,那司機死了,妍妍指定嚇得不輕。這孩子打小就容易驚嚇,回家以後也沒人給她叫,指不定心裡怕呢。你去路上找個僻靜處,給那個司機燒一刀紙,讓他可彆來嚇唬妍妍和小韓。”
姥爺拿了黃表紙和火柴就出去了。
姥娘則拿了幾張在炕頭燒了,求土地爺爺炕奶奶保佑孩子不受驚嚇。
燒完黃紙,姥娘又潑了點水,然後把紙灰掃了。
林妍這一覺睡得深沉又踏實,就連外麵狗叫雞鳴、牲口叫、大家吆喝著下地的聲音都沒聽見,前世她可是失眠很嚴重,一晚上睡不了幾個小時的那種,就昨夜她剛重生回來,因為滿腹心事都沒睡這麼踏實。
等她醒來,大家都下地去了,家裡靜悄悄的就她和姥娘兩人。
姥娘拿了紅紙在剪紙。
姥娘手巧,掐辮子、剪紙都很會,誰家結婚貼喜字窗花或者過年都找她剪。除了喜字窗花等,姥娘還會剪各種圖樣,西遊記、獅子滾繡球、水滸人物等,她能剪出故事來。
林妍看得入迷,姥娘小剪刀靈活地鑽來鑽去,很快就剪出一個人物,瞧著……像門神?
她從小就喜歡看姥娘剪紙,初中的時候寫過一篇作文,語文老師投給作文選刊、市報民俗欄目,被錄用了以後得了十塊錢稿費呢。
姥娘:“學啊,我教你。”
林妍笑起來:“太難了!還是畫畫寫作文容易呢。”
不隻是她,家裡人誰也沒學到姥娘的手藝,都沒那個耐心,試想那麼一張紅紙疊一疊就剪出一群小人兒,得多精細啊,給他們一剪子下去,腦袋都掉了,彆提摳眼睛還是嘴巴了。
姥娘把剪好的鐘馗、秦瓊打開抹平,一遝子有四個,弄了一點漿糊,然後成對貼在門窗上,嘴裡還念念有詞。
林妍從小見多了也習以為常。
她洗把臉就跟姥娘說去拜訪韓奶奶,她想去尋摸幾本雜誌,哪怕有一個投稿方式就可以搞起來。
姥娘叮囑她,“你姨姥肯定留你吃晚飯,你就說心領了。咱不留下吃飯,不給添麻煩。他們家三房和你姨姥住一起,現在小韓回來,且有不高興的呢。”
林妍乖巧地答應了。
結果她一出門,就見韓慕陽在不遠處驢拉磨一樣騎著自行車一圈圈地轉圈。
看到她出來,他兩眼一亮,感覺被解救了一樣,“林妍,我奶正讓我請你去玩兒呢。”
林妍忍不住笑道:“你就這麼請?等著我自投羅網?”
韓慕陽也笑起來,這不是有點不好意思麼,他也怕鄉下的大娘奶奶們,見了他問東問西不算,還想摸摸他捏捏他,讓他避之不及。
林妍明白他的難處,初中生都是這樣的,怕見人,尤其怕見熟人,就怕人家問東問西,見到熟人都儘可能躲著走,以前她也這樣的。
從林妍姥娘家去韓家走路六七分鐘就到,路上她就說起填埋大井的事兒,忽悠韓慕陽:“你聰明還見多識廣,肯定聽說過建設新農村的事兒,知道怎麼勸大隊乾部安全為重。”
韓慕陽:“…………”雖然知道她忽悠自己,可他居然並不反感。
“上午我跟奶說過的,她也說很危險,還讓大伯跟村長和書記說說。”
韓慕陽上午回家以後想想那個大井的確危險,他看林妍當時小臉都白了,想必是真的害怕,那還是想辦法填了好。
林妍之所以讓韓慕陽說,自然是因為韓爸的地位。村裡的大隊乾部,都或多或少找韓爸幫過忙。雖然韓爸不會管這事兒,可如果韓慕陽害怕,他大伯和奶奶再說說,其他村民再附和一下,大隊乾部還是要認真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