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順這麼一說，劉金江就惱得很，“拉倒吧，不和你說。”他轉身去東間找林父、姥爺等男人說話。
他跟林父抱怨道：“三姨父，你說那些老娘們兒怎麼那麼能叨叨，我是真煩。咱家這麼多人，我就服你。”
林父正在抽煙，他還沒喝酒呢，並沒有飄飄然起來，他對劉金江道：“金江兒，你爹不在了，你是家裡的長子，你得擔負起振興你家的責任。你娘她不容易，你得多孝順，為她考慮，幫襯著她把弟弟供出來。”
劉金江沒想到林父不順著他反而教育他，就有些不樂意，“三姨父你說的我都懂，可過日子也不是單靠大道理吧？整天這麼湊一起叨叨叨，叨叨叨，我是真頭大。我娘吧，就會哭，一點事兒就哭，金順就會要錢，這裡要錢那裡要錢。也不看看家裡哪裡還有錢。”
林父卻不附和他，反而道：“你是長子長兄，這是你的責任。你弟弟今年要是考上大學，還有四年學費，你得幫襯，等他畢業出來工作，賺錢再還你是一樣的。”
劉金江不說話了，悶頭抽煙，他好不容易結婚，還要生孩子養孩子，還得養老娘，哪裡有那麼多錢養兄弟？
西間女人們還在說話，安慰大姨呢。
劉金順一直豎著耳朵聽東間大哥和林父的對話，見林父說幫襯兄弟大哥沒接茬，他越發不滿。他走到東間門口，大聲道：“你娶媳婦的三萬塊，可是把咱家所有的錢都掏空，還借了外債的。這裡麵也應該有我一萬五！我要是考上學，一萬五也夠的。”
他們來姥娘家之前，已經在家裡吵過架，這個年過得都不舒坦。
來了這裡，大哥還一副自己拖累家裡的樣子，劉金順就不樂意。
劉金江更聽不得弟弟說這話，他粗著脖子低吼道：“我初中畢業就不讀書，出來一直乾活賺錢，這家裡的錢不是我賺的？咱老頭子沒了，是不是我頂下來的喪葬禮？地裡的活兒，是不是我乾的？家裡的糧食是不是我種的？你這些年讀書花的錢，不是家裡的？那也有我的一半吧？”
大舅和姥爺趕緊勸他們彆吵架，“親兄弟，要和氣。”
劉金江：“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大舅二舅，你們是自己單過日子吧？”
大舅：“那你二舅結婚，我當大哥的也是要幫襯的。兄弟互相幫襯是應該的。爹在著，爹張羅，爹不在大哥大嫂張羅，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劉金江就不說話了，在姥娘家自然吵不起來。
大舅又道：“金順你也彆覺得虧，你還年輕，家裡要是沒有頂梁柱也不行。現在你大哥頂著，你好好讀書，等讀完大學出來你肯定比你大哥厲害，到時候你就是頂梁柱，把家裡頂起來，好好孝順你們娘。”
劉金順哽咽，“大舅，我知道。”
林父沒忍住，又在那裡大包大攬起來，“沒事兒，彆擔心，等你考上學我給你湊學費，總不能考上還讓你沒錢上。”
大舅二舅道：“放心吧，還有我們呢，到時候指定給你湊出學費來。”
劉金江擦擦眼淚，“三姨父、大舅二舅，我記著你們的好，等我以後讀書工作，我賺了錢就還你們。”
原本在家裡吵架，大哥嫌他複讀花錢說他不是讀書的料，他怕自己不能繼續複讀，所以才會當著姥爺大舅的麵和大哥吵。
現在有人借給他學費他就鬆口氣，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西間大姨聽見男人們的話就放心了，兄弟倆在家吵得厲害，大兒子已經結婚她也不能逼著打著，隻能回娘家找人撐腰。
等男人們開始喝酒，大說大聊顧不上這邊的時候，大姨就給姥娘、林母和大舅媽等人哭訴，“那個媳婦不像個好好過日子的，過年攢點錢，她要了好幾百說買年貨、買衣服，結果毛兒也沒買一根，都寄回她娘家去了。你說咱們這裡娶個媳婦，頂多兩三千的彩禮，一萬都使不上。去他們那裡給了她家三萬塊錢，叫人家說這就是買斷的。她倒好，一門心思就想著她娘家姊妹兄弟，有點錢就往家彙。人家買來的媳婦連打帶罵，整天乾力氣活，咱家這個，好吃好喝供著，還養不熟呢。”
就算出嫁的閨女也要孝順爹娘，一年給個一百也夠，她這幾年都沒給老的錢呢。她一下子倒騰好幾百過去，劉金江不高興，劉金順知道以後更不高興，兄弟倆就吵起來。
姥娘又說她，“你說話恁難聽，你在家裡也好這麼說兒媳婦的？你們花三萬塊，是比彆人家多給的彩禮，可不是人家的賣身錢。你以後彆說什麼買個媳婦這種話，買人是犯法的。”
姥娘住在鎮上這些日子，也和左鄰右舍們聊天，加上整天看看新聞，李玉鳳幾個人也上門拜訪過兩次，她比鄉下老太太可見多識廣。
拐賣人口是犯法的，自家是花大彩禮娶的媳婦，讓大閨女一說成買媳婦，這不是找不自在麼？
大舅媽趕緊道：“對，不是買的，是領的，說的。”
大舅媽給林妍他們那群孩子在姥娘屋擺一桌，讓三寶和林妍負責陪客人，把韓慕陽幾個招待好。
高桂梅聽說林妍過來，也跑來找他們玩兒，就一起吃個飯。
高桂梅對大學很好奇，坐在林媛旁邊一個勁地問大學如何，平時怎麼上課，怎麼生活，不上課的時候都做什麼，問得一臉向往。
韓慕陽吃飽，看林妍和三寶還在吃，他就玩一會兒魔方，三寶對那個東西好奇過兩分鐘就放棄，林斐看著稀罕就湊熱鬨想玩。
他看韓慕陽玩得挺好，輪到自己就一籌莫展。
韓慕陽：“回頭我給你三階和四階的玩。”
林斐：“不用了，看著好累腦子。”
這東西絕對不會是隨便玩的，要想拚好肯定得計算，這一步步的看著都頭大。
韓慕陽對林妍道：“姑今兒回來，我們去看看。”
韓衛紅回娘家沒那麼隨便，因為她總要值班，不過初三一般都是要來韓奶奶家的，多半下午來住一宿明天走。
林妍就招呼林媛和三寶。之前韓衛紅幫林媛買火車票，今天去當麵致謝也是應該的，認識一下，以後林媛買車票的事兒就解決了。
這年頭出去讀書買車票，放假回來買車票，都是讓人頭疼的大事。如果沒有認識的人，要麼買不到，要麼得晚一些日子，要麼就隻能搶個站票，沒坐票或者臥鋪，簡直是酷刑。
羅智輝自然也不能落下，林斐也跟上。
高桂梅借口回家，認識以後韓慕陽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她不好意思往上湊。
韓衛紅和黃建設已經帶著小黃來了，見到林妍幾個很高興。
林妍把姐姐和姐姐介紹給他們認識。
韓衛紅誇道：“我姐和姐夫真會教育孩子，你看養的這三個好孩子，真是稀罕人，長得又俊學習又好。”
韓衛紅眼神一轉，看到韓慕陽，就道：“陽陽，你可要多跟妍妍學學，你看人家有禮貌又自律。”
韓慕陽：“……”我就知道不會誇我的，我就是你的反麵教材。
林妍：“姑，韓慕陽才厲害呢，小小年紀就有遠見，以後前途不可限量，不是我們能比的。”
韓衛紅看侄子的嘴角微微翹起來，敲打道：“彆一聽見妍妍誇你就驕傲。”
就衝著你和老子鬨成那樣，你的形象就大打折扣，人家妍妍不嫌棄你你還喘上了。
黃建設跟韓慕陽說他每天都去店附近溜達一下，還碰到張文博、孫玫瑰和沈豔玲他們去溜達呢。
聊了一會兒，韓奶奶就留他們晚上在這裡吃飯。
林媛因為三個姑姑都回娘家，她要回去和姑姑們親近一下，不留下吃飯便帶著林斐告辭。
林父他們中午喝了不少酒，這會兒他醉醺醺地跟親戚們大侃特侃呢，唾沫橫飛的，一看就是喝高不知道東西南北。
這樣也沒法開車回家，二哥就說開車送她和林斐回去。
林斐因為韓慕陽和林妍不和他玩撲克，覺得沒啥意思，他們聊的他也不感興趣，就決定和林媛一起回家找李玉他們玩。
羅智剛：“我們也該回去，我送他們吧，也就繞個圈的事兒。”
大姐和大舅媽幫羅智剛收拾回禮，把他帶來的留下一些，再從自家裝一些進去。
羅智剛這一次來還給大姐買了一條真絲紗巾，是托羅爸從林妍他們店裡買的，粉嫩的桃花圖樣很襯大姐白皙的皮膚。
大姐也把年前給他織的圍巾用塊手巾包著悄悄放在包裡，給他一個驚喜。
韓慕陽問韓衛紅辦身份證的事兒，“林妍可以辦身份證了吧。”
韓衛紅：“18歲可以。鎮上會給村裡發通知，到時候統一下村辦理，開春以後輪流辦。”
那輪到林妍他們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半年也有可能。他就問能不能自己去縣公安局戶籍科辦理，反正鎮上登記拍照最後還是到縣裡去製作的。
這時候鄉下人對身份證沒有什麼概念，都是上頭下鄉來給拍照登記辦理的，大部分人拿到身份證以後就沒用過。而且也並不是滿十八歲就有人給辦身份證，有時候一個村兩三年來統計一次集中辦理，有的人是二十來歲才拿到身份證的。
韓衛紅對林妍道：“回頭帶著戶口本，去找王淑芬幫你辦。”
王淑芬在戶籍科。
林妍跟她道謝，這就是朝中有人好辦事，普通人要想越過村委和鎮上直接去縣裡辦身份證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韓衛紅在那裡，她就可以。
有了身份證以後有些事就好辦得多，比如開自己的銀行賬戶、開公司等。
要做晚飯的時候韓奶奶讓韓慕陽去請大舅和姥娘等人來吃飯喝酒，要是林母住下不回家，也一起請過來。
韓慕陽讓林妍和三寶繼續看電視，他去請人。
這時候林父已經醒酒，林母正跟大舅媽拉扯回禮的事兒，這也是□□俗了，不是扯把給孩子壓歲錢就是扯把回禮，她要多給他不肯要，搞得粗聲大氣跟打架一樣。
韓慕陽看得有點懵。
大舅瞅見他，“陽陽，啥事？”
韓慕陽：“哦，沒事。”
那邊林母和大舅媽也不好意思當著韓慕陽的麵扯把，趕緊分一下。
林母把兜交給林父讓他趕緊回家，“路上慢點開車。”
林父：“我當然知道，還用你說？”
他跟韓慕陽笑笑，“小韓，老林走了啊。”
韓慕陽跟他點點頭，他看林母和大姨都沒走，都擱這兒住娘家呢，猶豫一下，他就說奶奶請大家去吃飯。
大舅媽笑道：“我就不去，讓你大伯和二哥去陪陪你姑父。”
家裡來重要客人，為了顯示隆重都會邀請能說會道的一起陪酒說話。
大舅就和二哥一起過去，大舅媽給收拾一兜點心、水果和肉之類的拎著，大姨和林母也陪著姥娘姥爺過去。
因為韓慕陽和林妍交好，兩家人比從前走動親密很多。
一進門林母就看見韓衛紅在那裡和林妍有說有笑的，擱以前她都得不好意思，覺得一個小孩子和大人聊什麼，彆鬨笑話啥的。這會兒她可不敢有這想法，人家韓衛紅隻要見了他們就誇林妍，顯然是很欣賞的。
還沒開飯，他們大人說話，韓慕陽就招呼林妍和三寶繼續窩在他的房間看電視。
小舅舅給他寄來一些碟片，都是歐美以及港台影視劇。
林妍翻看一下有最新的也有往年經典片，其中還有一部BBC的傲慢與偏見電視劇，她就給三寶放這個。
林妍和三寶一邊嗑瓜子一邊看，女主有一雙貓兒一樣的眼睛，傲嬌又美麗。
三寶就喜歡一邊看一邊讓林妍給他猜後麵的劇情，三寶喜歡人家給劇透，因為看到緊張地方他就怕人物死了或者男女主角沒有在一起。
他受不了悲劇，覺得男女主一定要在一起，不在一起就很難過。
“妍妍，那這個達什麼，能和伊麗女主在一起嗎？”老外的名字太拗口，三寶叫得有點彆扭。
林妍：“那肯定，這是一個愛情劇嘛，肯定主寫愛情。”
三寶：“那他們多大，是不是早戀？我看武俠男女主都十六七歲，那還沒讀大學呢，肯定算早戀。怪不得班主任不讓看。”
林妍：“…………”
韓奶奶在堂屋喊：“妍妍，快來吃飯。”
林妍忙把電視暫停，招呼韓慕陽和三寶去吃飯。
韓慕陽：“我晌午吃多了，這會兒還撐呢。”
林妍中午給他弄了好幾個愛吃的菜，他不想浪費都吃光，撐得不行。
林妍：“你吃飽就行，怎麼還能吃撐？又不是挨餓的年代。”
她把韓慕陽從桌前拉起來，推著他去吃飯，老人家做了飯小孩子不吃，那可是找數落呢。
林妍他們去吃飯的時候，看到韓三叔和韓三嬸。
韓三叔低頭耷腦的，沒什麼精神，年前那一波對他也很傷，罰款、沒收假酒假煙，小舅子虧錢他也跟著虧，那裡麵可有他三千呢。
韓三嬸臉上倒是笑著，可眼神卻跟房簷上的冰溜子一樣冷颼颼的，看韓慕陽和林妍就帶著刺兒，恨不得給他倆紮幾個洞出來。
韓慕陽一直不搭理她，結果發現她盯著林妍瞅就不高興，冷冷地道：“三嬸你有什麼要說的？”韓三嬸被他突然點名，愣了一下，臉上的陰沉表情都沒來得及遮掩，她猛地扭頭向另一邊，“沒，我看看要不要再做個涼菜。”
韓奶奶：“行啦，你就吃吧，你嫂子會弄的。”
老三媳婦掐尖要強，一旦家裡來客人就好吃懶做的，指望她黃花菜都涼了。
韓奶奶現在越發不喜歡她，可總歸是兒媳婦，也不好太鬨騰，隻要消停過年就行。
關於韓三嬸開店，用韓慕陽店的同名招牌，還賣一樣東西卻是假貨這事兒，在場的人也都知道，隻是大過年的都不想說不好聽的罷了。
畢竟還是要給韓奶奶和韓三叔麵子。
韓奶奶看韓三嬸拉著臉一副喪氣樣，也便來氣，“行啦，你自己端點菜去屋裡吃吧。”
杵在這裡膈應人，影響妍妍和陽陽的食欲。
韓三嬸沒想到婆婆居然這麼不給麵子，直接當著客人的麵趕她回屋吃，這是怕她丟人還是怎麼的？她就看韓衛紅，結果韓衛紅在那邊和林母說給林妍辦身份證的事兒，根本沒注意這邊。
她恨得不行，朝著自己男人罵道：“你是個死人嗎？就知道吃，沒看見人家嫌你礙事兒嗎？”
韓三叔不想丟麵子，就做小伏低地安慰她，“哎呀，你先回屋唄，去看看電視，這裡大家抽煙喝酒鬨騰得很，再嗆著你。”
他看韓三嬸還不走，隻得下地半推半哄地把她送回東屋。
一進屋，韓三嬸就把手伸進男人衣服裡掐他肚子上的軟肉，“韓衛民，你個窩囊廢，人家都這麼欺負你媳婦兒，你還不當回事，還在那裡呲著個狗牙吃吃喝喝，你特娘沒有心嗎？”
韓衛民被掐得疼死也不敢大喊大叫，隻得咬著拳頭哀求，“媳婦兒，媳婦兒，彆掐，我錯了，我也不去吃。”
韓三嬸哼道：“他們不給我麵子，我乾嘛給他們麵子？你去把好酒好菜給我端這屋裡來，我要在這裡吃。”
她踢掉鞋子上炕，叉腰坐著，豎眉瞪眼對韓衛民發號施令，“快去！”韓衛民哪裡敢啊，可他也不敢不去啊。
他要是敢去老娘屋裡當眾把酒桌上的好酒好菜端到自己屋裡，不說韓奶奶用拐棍敲他，就大哥也得扇他巴掌，說不得韓慕陽還得給他一個過肩摔拍地上呢。
特麼的，他做錯什麼得罪誰了？怎麼誰都找他麻煩？
他乾脆嘴裡說著要去端酒菜，卻一溜煙跑出去在大街上閒逛悠。
正好另一頭那戶人家新結婚的小媳婦端著個笸籮過來，差點被他撞到，吃吃笑道：“為民哥，大過年的你慌裡慌張的乾啥呢？”
韓衛民沒好氣：“天黑了，我過街呢。”
特麼的跟個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一點男人的尊嚴也沒有。
小媳婦捂著嘴咯咯笑，把笸籮遞給他，“吃個蜜棗吧，要是沒事去我家坐坐。我們家都在打牌呢。”
韓衛民一想外麵怪冷的，也沒地方去，不如過去消遣消遣。他就跟著小媳婦兒一起去，聞著她身上噴香的，就問：“什麼味兒啊？”
小媳婦嫵媚一笑，“好聞吧，是縣裡你侄子的店裡買的高檔香水啊，三十塊錢一瓶，老貴呢。”
韓衛民嗤了一聲，真是敗家娘們，這麼貴的香水噴噴就沒了，還不如花露水呢，起碼還熏蚊子，你這是熏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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