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慕陽看到一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朝著這邊跑過來,那人神色緊張,看起來就不老實,他立刻裝作無意地往前跑過去,一個巧勁就把快跑過來的男人撞翻在地。
男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兜裡幾個錢包灑在地上是。
周圍的人們立刻驚叫起來,“小偷,小偷!”
幾個青年一擁而上,就把男人給摁住。
韓慕陽則招呼林妍和三寶進站了。
林妍三個上車找到位置坐定,她和三寶挨著窗戶對坐,韓慕陽坐她旁邊。
就在站台一遍遍播報火車要開的時候,林妍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急匆匆地跑過來,竟然是認識的魯嶽農,他依然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一條袖子空蕩蕩的,“等、等等我!”
他生怕自己錯過火車,大步邁得飛快,隻是一條手臂不容易平衡身體,且還背著個提包,跑起來就更加不容易。
林妍和三寶趴在車窗上給他加油。
對麵一個化著妝打扮時髦的女人撇嘴,一臉嫌棄,她朝韓慕陽笑道:“你看什麼書呀?”
韓慕陽頭也沒抬,更沒搭理她。
女人不樂意了,“現在這人呀,都有點問題。”
這時候魯嶽農上車,循著自己車票找座位,結果一個女生坐在他的位子上,她和對象一起出來的,要跟他換一下位置。魯嶽農當然同意,他就去坐女生的位置,然後找到林妍他們這邊,坐在那個時髦的女人身邊。
女人看他一條胳膊沒了手腕以下的部分,登上臉色一變,一副害怕又嫌棄的表情,“你不能坐這裡。”
魯嶽農看到林妍幾個正驚訝呢,忙跟他們熱情地打招呼,聽見女人的聲音,他解釋了一下。
女人不依不饒,“你的位子在哪裡你就去哪裡,你不能在這邊。”她不想和他一起坐。
魯嶽農有些不知所措,他雖然抓賊什麼的很勇敢,可一旦遇到普通人嫌棄他的情況,他就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加上自己殘疾也有點自卑,感覺妨礙到彆人。
他以前也遇到這種情況,之前去飯館吃飯,挨著一個長毛小青年,結果被他們嫌棄,讓他遠著點兒。對那些痞子小青年,他可以毫不客氣,但是對一個衣著光鮮的女人,他不好意思對人家凶。
過道那邊有個人喊道:“這位大姐,出門在外,大家互相體諒一下嘛……”“大姐?你叫誰大姐呢?”女人一下子火了,眼神不善地瞪著他。
她叫佟金娜,今年三十三歲,喜歡打扮,一直覺得自己顯年輕,頂多二十出頭,要是比她小不幾歲的叫她姐她都不樂意。
那人嚇得不敢吭聲了,免得吵起來。
林妍就跟魯嶽農說換一下位置,讓他和韓慕陽一排坐。
佟金娜更不同意了,她豎著眉毛尖聲道:“乾嘛呀,你們這是乾嘛?故意擠兌我是吧?”
林妍蹙眉,“我說這位阿姨,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叫誰阿姨呢?你有教養嗎?”佟金娜直接炸了,伸出染得通紅的食指朝著林妍戳過去,一副要把林妍吃掉的架勢。
一直看書沒說話的韓慕陽拿書把她的胳膊揮開,冷冷道:“你看起來四十歲,我們才十七八歲,不叫你阿姨,難道叫大姐嗎?”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有教養,真是垮掉的一代!”佟金娜怒極。
那邊小情侶聽到這邊吵鬨,忙過來勸解,實在不行他們就不換位置,免得讓大家不愉快。
韓慕陽:“沒關係,我們和魯叔認識,謝謝你們換位置。”
小情侶見韓慕陽這樣說,他們就回去坐著不管了。
佟金娜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既嫌棄魯嶽農又生氣韓慕陽擠兌她,她抬著下巴陰陽怪氣道:“哈,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太自以為是了,既沒有禮貌,又……”
林妍忍不住懟她,“現在的中年人,也沒都像您這樣無理取鬨吧?”
佟金娜:“你有沒有禮貌?”
林妍不理睬她了,跟魯嶽農說話,問他剛才是不是又幫人追偷錢包的賊了。
魯嶽農笑道:“看見了就不能不管。”
佟金娜切了一聲。
聊了一會兒,林妍問魯嶽農,“魯叔,你之前不是去省裡上班嗎?怎麼又回來了?”前幾天魯嶽農說他是去省城上班的。
魯嶽農臉上有為難之色,有點尷尬,苦笑:“嗨,也沒啥好說的。”
他是殘疾人,雖然自己能乾不服輸,可很多用人單位不是這樣想的,正兒八經的崗位就不讓他做。原本他複原以後政府幫忙安排做保安的,結果四年後單位裁員,他就被安排去其他單位當清潔工。
清潔工也沒當兩年就被辭退,說的是他不能勝任那份工作,其實他知道就是因為自己的手有殘疾,容易嚇到人。
後來他找了好幾份工作,都做不長。一開始單位領導同情他,給他工作,可一段時間以後總有人以各種借口給單位反映他不適合崗位,沒辦法他就隻能走。
這一次是熟人給他介紹去省城當運輸保安員,本來麵試得很好,單位已經用他,結果一個領導的爹媽看到說會影響單位形象最終沒錄用他,單位給他賠償了路費和住宿費。
他覺得省城也不適合自己,還是回縣城好,實在找不到工作就去種地種菜。
林妍基本也能猜到,自然不好意思多問,免得揭人傷疤。
她戳戳韓慕陽的手臂。
韓慕陽便把上半身朝她那邊側了側,耳朵給她,“嗯?”
林妍小聲道:“咱們店裡需要一個專門的安保人員吧。”
韓慕陽:“嗯。要的。”
店裡的銷售量越來越大,張文博那邊再起來,縣城也要囤貨,那就得租倉庫,自然要人看管。
陸東升在省城的倉庫也有保安,請的就是退伍軍人,既能幫他們安排工作,也能請到合適的人員,大家雙贏。
每年退伍兵非常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到老家由政府安排工作,尤其那些拿到轉業費、複員補償的,那就不會再安排工作,都是自行找工作的。
身有殘疾這時候都不太好找工作,大部分都在家裡務農,或者自己做點小本生意。
路上林妍就沒再說這個,打算等下車以後再聊。
晌午時分抵達縣城火車站,大家一起出站。
路上林妍就邀請魯嶽農一起去鋪子看看,“我們缺一個專業的保安,魯叔形象挺符合的。”
魯嶽農一愣,“啥?你們要給我工作?你們三個小孩子,能有啥工作?可不能忽悠我呀。”
三寶笑道:“魯叔,真的沒有忽悠你。我們在縣城開了兩家禮品店,就是人民大街那裡呀。”
魯嶽農:“那兩家店是你們的呀?我知道,就是沒去過。”
那店裡的東西貴,他自己用不上,也沒錢買那麼貴的送禮,自然不會去的。
林妍就問他願不願意去試試。
魯嶽農還有點猶豫,他知道他們是同情他,又怕給他們帶來什麼不便之處,或者以後再有什麼問題還得讓他走反而傷感情。
韓慕陽:“魯叔,我們是真的需要一個這樣可靠的人。”
韓慕陽一路上也沒怎麼開口說話,但是說話就格外讓人信服。
魯嶽農相信,“那……我就試試。”
林妍他們回來也沒跟家裡人提前打電話,反正三個人一起,也沒什麼行李自然不用人接。他們決定先去鋪子看看,然後再去韓衛紅家。
突然,他們聽見一個女人在尖叫,“搶包啦,有人搶我包啊!”
他們就看到佟金娜從一輛三輪車上跳下來,朝著一個飛奔而去的身影追過去,喊叫著,“小偷,搶我包!”
魯嶽農想也沒想就把自己的提包往地上一扔,蹭蹭飛奔出去幫忙追小偷。
三寶:“最近小偷怎麼這麼多啊?”
林妍:“車站小偷本來就多,又是年底年初的,大家都帶著錢出門呢。”她看向韓慕陽:“咱們等一等?”
韓慕陽把自己的包遞給她,“你們在這裡等,彆亂走,我去看看。”
他記性好,縣城走過兩次就很熟,而且那個搶東西的身影他也覺得有點眼熟,看著倒像王招財一起的個小混混。初中畢業後考不上高中的小混混特彆多,不肯在家老老實實種地,去廠子裡又容易鬨事被開除,最後大部分都流落街頭當混子。
“崔勞動!”韓慕陽繞路把小混混堵住,伸腿一絆就把崔勞動給掀翻在地。
崔勞動沒地方,一個跟頭就紮在地上,手裡的真皮坤包都飛出去好幾米遠。
韓慕陽雙手環胸擋住他的去路,冷冷道:“你和王招財買假貨去我們店裡詐騙,我放你們一馬,你居然光天化日下搶劫。”
搶劫和去店裡搗亂可不是一個性質,搶劫就是犯罪,直接拘留。
崔勞動長得精瘦,力氣也不大,但是他跑得快。他在佟金娜一出站的時候就盯上她,打扮漂亮包裡有錢,看著她坐上三輪車,然後一路尾隨,等離開車站沒有工作人員他便趁著三輪車拐彎降速的時候,一伸手就從窗戶裡把那個皮包給搶出來。
他有把握三輪車司機不會多管閒事,女人也趕不上他,也沒人會抓他,哪裡知道會碰上魯嶽農那麼一個多管閒事的,又被韓慕陽這個熟人給堵住。
“小……小韓老板,放、放我一馬。”他剛才摔倒的時候,手摔破、膝蓋也摔得不輕,下巴磕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直接擦掉一塊皮肉,還在流血。
韓慕陽:“你知道會被抓,還去做這樣的事兒,就說明你早就做好準備。”
崔勞動:“我……我還沒滿十八歲。”
瞧,這些混賬東西都知道自己的優勢呢。
韓慕陽踢了他一腳,“不滿十八歲也能拘留。”
社會上有很多十七八歲的小混混,日常出入派出所是家常便飯,屢教不改,沒犯大錯也不能怎麼他們,直到最後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再被抓起來判刑。
很快魯嶽農追過來,一把就將崔勞動給擰起來,疼得崔勞動嗷嗷叫喚。
魯嶽農:“小韓老板,我送他去派出所。”
韓慕陽:“魯叔注意安全。”
魯嶽農笑道:“放心吧。我就是他們的克星。”
他扭送崔勞動去附近派出所,韓慕陽則把佟金娜的包帶回去。
路上韓慕陽碰到噠噠噠踩著高跟鞋追過來的佟金娜,他把包直接丟給她,“麻煩你看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佟金娜看了一下,“多謝韓同學,錢都在。”
韓慕陽:“你要多謝魯叔,他送小偷去派出所了,你去做筆錄吧。”
韓慕陽怕林妍和三寶等著急,便先去找他們,見麵以後簡單說兩句就先去鋪子。
沒想到孫玫瑰、梁春莉和邱愛香已經過來上班,正在打掃衛生,當初裝修的時候韓慕陽讓把屋裡屋外都用水泥抹平,現在就比較乾淨,否則都是泥地怎麼都掃不乾淨的。
看到林妍三個過來,她們也很高興,紛紛說著新年快樂。
林妍就跟她們說店裡要再請一個保安,到時候她們的安全也有保障,如果有人搗亂也有人第一時間震懾住。
按照林妍對魯嶽農的了解,這人非常勤快,到時候也不會隻當保安的,肯定會幫店裡裝卸貨、搬東西什麼的。
韓慕陽去姑姑家把摩托車騎過來,順路去派出所看看魯嶽農他們。
事情簡單也沒什麼好調查的,做個筆錄,把崔勞動拘留教育兩天,佟金娜也沒損失也就不用賠償。
派出所的人也都認識魯嶽農,因為他經常見義勇為。
魯嶽農見到邊三輪感到很親切,“我們那時候演練,騎手把摩托車側翹起來,技術兵徒手換輪胎。”說起年輕時候的往事,他臉上有一種驕傲的神情,鮮亮生動。
韓慕陽就招呼魯嶽農上車,一起去鋪子,魯嶽農的提包也已經拎過去。
佟金娜:“哎,你們等等,我有話說……”
韓慕陽卻懶得聽她說什麼,直接一腳油門走了,氣得佟金娜直跺腳。
等他們回到店裡,時間也不早,三寶和林妍已經去買肉和菜回來,正在做飯。
三寶因為買了兩本菜譜,這幾天研究得不錯,在省城陸東升家還給他們做過,回來更要露一手。
他給大家做麻辣水煮肉片,除了肉片裡麵還可以放粉條、白菜、豆腐、菠菜等,就當變種麻辣燙。
林妍把魯嶽農介紹給大家認識,以後魯嶽農就是專門的安保人員,店大了他就是安保經理,讓他們互相熟悉一下。
魯嶽農看她們都是年輕女孩子,還有些不好意思,隻表態自己會好好工作,讓大家有什麼活兒隻管找他。
三寶:“開飯啦!”
孫玫瑰原本還想回家吃的,這會兒聞著香也坐下一起吃。
大家嘗了一口,都驚訝地看著三寶:“小高老板,你這廚藝見長呀。”
之前吃火鍋燉排骨,可以說食材本身就美味,隻要把肉燉酥爛都好吃。可水煮肉片不一樣啊!這肉片得醃製揉搓一會兒才能更嫩不柴,那麻辣口味怎麼調才不會讓人覺得難吃,這都得講究調料用量搭配呢。
這鍋水煮肉片真的不錯,濃香麻辣,肉片鮮嫩,吃得大家滿頭汗卻停不下來。
最後魯嶽農用湯泡著還吃了倆大饅頭。
三寶看大家吃得儘興,都誇他廚藝好,他突然就獲得了一種被人稱讚的成就感,這種感覺是發自內心的讓他覺得愉悅快樂。他想彆人誇陽陽和妍妍聰明俊秀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這樣快樂?
他以前從來沒有這種奇特的成就感!
以前他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地上學讀書,彆人學他也學,讀完小學讀初中,高中就要儘量考大學。自己理科比文科好那就學理科,至於考上大學學什麼,做什麼工作,他沒想過,也不知道自己興趣點在那裡,更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擅長的。
這會兒他有感覺了,自己喜歡做飯呀。
不過做飯似乎沒啥出息,也不能當工作,他決定自己悄悄樂嗬,不能說出去讓人笑話。
他憋不住就和林妍分享,說他喜歡做飯。
林妍聽得很為他開心,“三寶,你做飯真的很好吃。雖然沒有大廚那些花哨的動作,但是你做飯的時候用心,充滿了你的感情和愛心,所以你做出來的飯菜讓我們吃得特彆舒心。”
三寶眼睛亮亮的,妍妍是不會騙他的!
他笑道:“我發現做飯其實不難,而且刀功、配料、火候乃至菜肴搭配,其實都很講究。咱們以前家裡做飯,就會一鍋燴,很多菜根本都吃不出自己的味道。”
林妍:“我支持你,也許你以後可以做個大廚呢。你好好學,高考的時候可以報考那種食品專業,還有廚師也可以,反正能上哪個就上哪個,咱不用擔心。”
前世三寶高考正常發揮,分數並不高,雖然學校中專自動升級為專科,又考本科,最後在縣醫院做大夫輪崗,可其實他對學醫既沒有天賦也沒有特殊的愛好,就和大部分人一樣,按部就班的,學到什麼就是什麼,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一世如果他有自己選擇的機會,林妍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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