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務主任和他倆聊了幾句，然後拿著文件去找校長。
校長拿出學校印章親自給蓋上，紅豔豔的，“這倆學生有能力，以後前途無量，咱也不耽誤人家發展。”
他也過去和倆人聊幾句。
想想以前倆學生在校的時候，他沒這樣叫到跟前麵對麵聊過，這會兒人家要走了，倒是坐一起聊幾句。
哎，傷感啊。
就，很舍不得。
荊世宏知道消息以後，懵了半天，很是生氣，“他倆也忒能隱瞞了，真是滴水不露，居然不和我打個招呼。”
其實他真誤會林妍。
林妍壓根就沒覺得自己厲害或者多重要，她甚至覺得就是轉個學而已，沒必要大張旗鼓的，畢竟每年學校也都有外地學生轉來又轉走，也沒聽說誰還敲鑼打鼓宣傳一番啊。
人家低調來低調去，那她當然也如此。
五班主任已經聽三寶說過，就過來湊熱鬨呢，他道：“人家咋說，跟你申請，你同意是不同意？”
那麼多學生轉學過來，不都是教育局通過然後就來了走了的嗎？怎麼的人家林妍就不行？
荊世宏還是分外不滿，覺得林妍沒把她放在眼裡，而自己對她那麼好，那麼欣賞器重她呢，他氣惱道：“這學生比較涼薄呀。”
話音剛落，林妍和韓慕陽就出現在辦公室門外，林妍敲了敲門。
五班主任回頭看他們，高興地招手，“快進來！”
荊世宏尷尬了一下，不知道兩人聽沒聽見他的話，不過反正他們也要走了，還能咋滴？他就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說，昂著頭垂眼看了看林妍，然後用氣聲道：“林妍，挺厲害嘛。”
也不告訴班主任一聲，就悄悄轉學。
他個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人卻很瘦，所以跟竹竿一樣。他喜歡居高臨下審視學生，瞪著一雙黝黑的大眼睛，抱著胳膊摸著下巴，直到把學生看得心裡發毛為止。
五班主任看不慣他陰陽怪氣的樣子，這老荊是初中文憑，原本教初中的，後來靠著關係進了高中校園來當高中老師，前年剛去讀了師專的函授班，因為怕被人瞧不起，所以日常喜歡拿腔捏調的擺架子。
他笑道：“荊老師是舍不得你們呢。”
荊世宏對韓慕陽沒啥感覺，這男學生長得太帥，性格太刺，不好管理，雖然成績好也不討他喜歡。他對林妍不一樣，他覺得林妍雖然漂亮，性格卻也不錯，沒有因為漂亮就嬌縱任性，反而有錯就改，不驕不躁，低調乖順，對老師和同學都不錯。
他把林妍的作文全校傳閱，能獲得很大的成就感，有一種是自己教出來的自豪感。他把林妍的作文投稿發表在作文選刊上，他的名字就作為指導教師出現在後麵，這可是非常大的榮譽。
現在林妍要走，他突然十分舍不得，被五班主任這麼一說，頓時眼圈都紅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林妍呀，老師很看好你呀，非常欣賞你。”說著他就拉開抽屜，把之前發表林妍作文人家獎勵的一支三十塊錢的鋼筆拿出來，“林妍，老師把這個送給你，希望你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記住老師的教誨，老師永遠祝你學習進步，考上一所名牌大學。”
這時候大家都比較內斂，羞澀，感情沒那麼外放，他這樣說就非常肉麻，把五班主任麻得哆嗦一下。
林妍沒接他的鋼筆，“多謝荊老師的教誨，我都記住呢，鋼筆您留著獎勵其他同學吧。”
荊世宏還想跟自己的得意門生擁抱或者握個手呢，結果就看著她轉身和五班主任說話了。
她和五班主任說話，可比和自己說話看著自然親近多了。
荊世宏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他卻根本沒意識到，林妍對他是真的沒什麼感情，前世他整天拿著手電筒去女生宿舍照，林妍就反感他，又整天找林妍不許穿這個褲子不許穿那個衣服的，再不就是讓她不許早戀不許怎麼的，哪怕是為學生好，卻也讓學生逆反。而林妍重生以後，連她爹娘感情都不深，更何況是一個一生中交集一年的老師？
要說起來，林妍對五班主任倒是有點感情，因為他雖然也管學生，但是有理有據，且態度方法都比較讓學生接受。
林妍示意韓慕陽和她一起給兩位老師鞠躬致謝，然後告辭。
五班主任看他倆給自己鞠躬，不知道為啥，莫名就覺得那麼像倆人領證給證婚人鞠躬呢？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雖然轉去一中，但是三中也永遠對你們開放，有空常來呀。”
林妍：“多謝老師，會的。”
荊世宏：“你倆不急著走吧？晚自習過來一趟，咱全班給你倆開個歡送會。”
到時候再讓班長用班費買個禮物，以班級名義送個他們。
林妍忙拒絕，這可太驚悚，開什麼歡送會呀，又不是隔山隔海永不相見什麼的。
五班主任也讓荊世宏不用麻煩，就一中呢，回來一趟也方便，讓倆學生去班裡和好朋友道個彆就行了。
她跟韓慕陽告辭離開，剛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聽見後麵五班主任的聲音，他揮著手說“你倆以後領證，彆忘了給老師發喜糖啊！”
林妍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踏空摔下樓梯。
韓慕陽忙伸手扶住她，“你小心點。”
林妍假裝沒聽見，五班主任咋還這麼調皮呢？明明教自己的時候一副不許早戀的樣子，怎麼的去彆的學校就無所謂了？
韓慕陽卻回頭看了五班主任一眼，“老師，再見。”
五班主任揮揮手，這下不否認了吧，剛才他看得分明，韓慕陽那雙漆黑的眼睛亮得很，嘴角還勾著一抹笑。
現在正好大課間，林妍就和韓慕陽去和同學們道彆。
韓慕陽原本不想去，想起五班主任的話，他的腳就自動跟著林妍走了。
這時候郭建華已經從老師那裡得到消息，正在教室裡說呢，同學們有驚奇的有不舍的還有羨慕的。
看到兩人一起進來，陳豔吸了吸鼻子，對賈婷婷道：“我咋有種他倆要去結婚的感覺呢？”
賈婷婷也吃吃笑，“咱打賭，看他倆以後結不結婚唄。”
她倆在這裡嘀咕，郭建華和金海超就開始湊熱鬨也加入賭局。
孫柳瑩捂著嘴壓著聲音：“那是肯定的，根本沒什麼懸念。你們瞧韓慕陽看林妍的眼神。”
韓慕陽是沒話說的，他就那麼來到三中，再這麼離開，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彆的。
林彩霞憋著嘴，林妍要轉學居然不告訴她，她什麼都不知道，鐘瑞肯定也不知道，鐘瑞怕是要傷心死了。
她問鐘圓：“你知道嗎?”
鐘圓還在震驚之中，她當然不知道，這個暑假她就沒見過林妍。可她不能輸給林彩霞，得意道：“當然，妍妍之前就告訴過我！”哼，就不告訴你！氣死你！
這時候蘇元傑抹著淚哽咽道：“韓慕陽、林妍，你們要走了，我好舍不得你們呀。你們給大家買的複習資料和錄音機，讓我英語期末考試多考了六分呀，謝謝你們呀。”
他這麼一說就有同學跟著說感謝的話，雖然韓慕陽不愛搭理人，可老實讓他代課、上去做題，他都做得認認真真，給了同學們很大的幫助和激勵。
說實在的，他的到來把三中那群尖子生又刺激得拔高一些成績。
韓慕陽被蘇元傑搞得有點尷尬，原本因為五班主任那句話變得柔和的俊容一下子又清冷起來，唇角緊繃，看起來隨時都要走掉的樣子。
林妍和大家聊幾句，鼓勵他們好好學習，“以後要是去縣裡，如果需要可以找我們。”
她把三寶那個院子的地址留給他們，電話也留給大家。她正琢磨告辭呢，這時候三寶扛著好大一袋子糖跑過來。
三寶進了教室，抓了一把糖就往前排同學桌上丟，“同學們，韓慕陽和林妍請大家吃糖呀。我們陽陽不愛說話，有感情也不會表達，我們妍妍女孩子不好意思，你們多擔待呀。以後大家常聯係啊。”
被三寶這樣一弄，教室一下子沸騰起來。
陳豔：“我就說他倆結婚了，你看，喜糖都發了！”
幾個男生更跟著嗷嗷喊。
林妍：“！！！！！！”
她趕緊拉著韓慕陽走了。
三寶把糖袋子直接塞給同學，讓他們自己發，他追著兩人跑出去。
林妍：“三寶，你瘋了！”
三寶憨憨地笑了笑，“妍妍，我不是尋思乾巴巴說話有點不好意思，發點糖鋪墊鋪墊嘛。”
他現在在店裡幫著銷售，跟著顧客和孫玫瑰等人可學不少活兒。
這個發糖交際，就是新學來的。
林妍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道：“挺好，以後彆這麼乾了。”
她趕緊跑出去爬上摩托車，讓他倆快點，彆磨蹭，實在太社死。
韓慕陽拍拍三寶的肩膀。
三寶：“我們班我就發了半袋，你們班你倆人呢，我就發了一袋。”
坐上車，他誒呀一聲，嚇了林妍和韓慕陽一跳。
三寶遺憾道：“買那麼多糖，忘記留兩塊咱自己嘗嘗。”
林妍：“…………”三寶你變了！
*
杭城雜誌社，《青春》雜誌辦公室。
諶編輯有些鬱悶，《你好，白月光》這本書銷量並不理想，雖然受降雨量的影響逛書店的人少，可他覺得主要是還是書的題材定位問題。
女性言情怎麼可能成為主打項目？
你好歹寫個武俠或者破案，哪怕恐怖靈異都比這個強啊。
愛情有什麼難懂的？會不會呢？誰會設定花錢買這個回去看？
雖然當年花季雨季銷量不錯，可這是個例並不能由此論證女性言情就有市場，能賺錢。
這本書當初就不應該印刷六千冊，要砸手裡了！
他懊惱得很，抓了抓頭，不知道這部分損失要如何承受。他肯定得被扣獎金的，真是被害慘了。
杭城工商大學宿舍。
幾個早回校的女生正在看電視，今年熱播了一部愛情電視劇叫《將愛情進行到底》，算是給年輕人上了一堂生動的愛情課，給他們打開了愛情世界觀的大門。
她們一邊看一邊討論，對劇中的感情又陌生又向往，互相打趣。
這時候林媛從外麵做兼職回來，她穿著時髦的連衣裙，頭發養長燙成大卷，又美又颯，知性而不乏柔美。
室友們看她進來，紛紛跟她打招呼。
林媛把手裡拎的一兜子上口愛遞給她們，笑道：“不知道幾個人，就多買了一些，大家隨便吃。”
現在她做兼職賺到錢，手頭就大方，時不時請舍友們吃個甜品或者零食，她們對她就很好，大家關係挺融洽的。
林媛把手裡的書放在桌上，拿臉盆要去水房洗臉。
一個舍友隨手把書拿起來，念道：“你好，白月光，這是什麼？”她看看封麵，左上角一彎朦朧清麗的月亮，天地間是氤氳的水汽，下麵是漫山遍野的花朵。
她看看後麵建議上架那裡是言情，再看看封麵的簡短文案，寫得矯情又彆扭，乾巴巴的不知所雲。
她皺眉：“這什麼東西啊，林媛那麼好的品味，不該看這種吧。”
另外一個室友湊夠來，“給我看看。”
說實在的，文案真是勸退，不過她信任林媛的品味所以打開看了看。
這一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心裡有沒有一個人，他/她如月光般聖潔又遙不可及？可你午夜夢回，總是看見他/她的模樣，想要碰觸卻又心中惶惶。
“媽呀，這不就是說的我嗎？我暗戀我們班校草暗戀了五年，愣是沒敢表白，這會兒天南海北的，再也沒有機會了。”室友一邊哀嚎一邊繼續看。
其他室友也被吊起胃口，都跑過來看。
等林媛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她的四個室友正在那裡疊成兩排圍著看那本書呢，她笑道：“這書我買回來的，你們輪流看，不用這麼辛苦。”
沒人理她，大家都看得入迷。
“這是言情吧？為什麼要寫得這麼揪心啊？啊啊啊啊，我好想知道結局啊。”
幾個姑娘一邊看一邊點評，看得渾然忘了林媛。
等天色暗下去，女孩子們看不清的時候才紛紛喊：“咋沒開燈呢？快開燈，我看不見了！”
林媛這才把燈打開，“走吧，我們去吃飯吧。回來再看。”
她這幾天成功地把妹妹的這本書推給兼職單位的兩個女生，在公交車上還推給一個女生，回來又把室友迷住了。
她覺得這本書相當好看，不隻是單純的愛情，甚至還有一些她這個年紀都體會不到的感受，那兩個上班的姐姐反而看得眼淚稀裡嘩啦的，都紛紛說深有感觸。
林媛去書店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它被堆在角落裡，書店也沒有給它宣傳推廣，如果不是刻意去找，根本無人問津。
她把這本書買回來，一口氣讀完，然後推給彆人，還打算晚上去學校機房上論壇發帖子推薦，讓更多人看到這本書。
吃過晚飯室友們也不去上網紛紛回宿舍繼續看，非要一口氣看完才行，還不許劇透不許看最後結局。
林媛就自己去學校機房上網，找到幾個現在年輕人常逛的論壇以及學校bbs，傾情推薦這本好看的言情。
“這是一本書名彆致，內容蕩氣回腸，卻被樹皮文案拖累的言情！”
林媛發完帖子，就有平時熟悉的網友給她頂帖，“我也看過，全程又酸又甜，又揪心又期待，夏心和霍楚風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呀？希望作者能出個續集！”
“題目就點名結局了，白月光嘛，那肯定不能在一起。”
“那可不一定啊，也許當初沒在一起，現在大家都成長了，你變成了天空，那不就擁抱月亮了嗎？不好意思，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書裡的人物說的。”
“也許等你變成天空，你又發現白月光沒啥好的，想要太陽了呢。這也是書裡的。”
“我不管，我宣布夏心和霍楚風已經結婚生子，百年好合！”
“支持樓上，結局不是說霍楚風收到夏心電話，打算開車去找她的嗎？這就是暗示你他們去領證了！”
“樓上和樓上真是會做夢，作者說他開車去找她了嗎？作者說夏心掛掉電話以後，心頭一片澄明，終於把曾經的壓抑和傷痕抹平。女主已經釋然，何必再和男主複合！”
現在上網的年輕人基本都是大學生，他們有時間也比較活躍，喜歡參與各種話題。而這時候的論壇就那麼幾個，隻要發一個有點意思的帖子很快就會被置頂，下麵跟貼者眾。
諶編輯有點鬱悶，抽支煙，趁著午飯的時間去樓下新華書店走走，看看幾本書的銷售情況。
他對白月光一書是不抱任何期待的，結果他剛走進書店，就聽見幾個小姑娘在那裡喊：“你好，白月光那本書沒有了嗎？”
店員忙小跑上前：“不好意思同學，我們已經派人去調貨。”
他們店裡原本備了五十本，結果一星期就賣了零星幾本，經理覺得這書占位置就給堆到角落去，還把其中三十本給退回去，哪裡知道突然之間跑來一群小年輕過來買，一下子把店裡的十來本買空了。
等貨一調過來，幾個小姑娘人手一本，其中一個穿著考究化著淡妝的女孩子一下子買了八本。
她笑道：“我決定用這個當禮物送朋友。”
諶編輯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這本書有這麼好看嗎？
他不好意思告訴人家自己是編輯，自己沒看過那本書，當初短篇編輯傾力推薦出版的時候他其實是不同意的，覺得出版一個言情會壓榨其他暢銷的空間，可主編過了他也不能反對。
這本書剛鋪貨的時候銷量不好，他一邊懊惱一邊覺得果然自己判斷不錯，這種小女生花癡的幻想根本沒有銷路。
誰要看這種空中樓閣？李碧華不犀利還是張愛玲不諷刺？
他甚至還想等這本書賠慘了的時候就跟主編建議，以後這種女性向的作品就留在雜誌連載，不要單獨出長篇，不值當。
這如果出一個懸疑故事，肯定早回本了。
結果打臉來的這麼快！
他忍不住跑去買了一本，直接坐在地上起來。
這一看就看到日落星出，翻過最後一頁的時候他有點懵，怎麼就沒了？
結局呢？
開放式嗎？怎麼能這樣？這不是欺騙他嗎？
突然他想起主編說讓他跟林妍約第二部長篇的稿子，他當時……我咋這麼蠢！
他趕緊飛奔回去給林妍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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